他听见宋潜机说:任何修士突破之时,都有机会与天地对话。炼气期到筑基也可以,不过时间太短,只有千万分之一刹那。
不知不觉,孟河泽被身边人的呼吸韵律牵引,入了定,忘记身在何处。
他感受到全身血液流动的速度变缓。灵气在经脉间流动,像一条条涨水的小河,涨得经脉有些疼。
他神识向紫府中去,被百川环绕,却觉透不过气。
仿佛困在没有窗户的房间里,沉闷难挨。
你想要什么?忽然有道声音问。
太闷了,我大口喘气,大声呼叫。
我想要一场雨!痛痛快快、潇潇洒洒的一场大雨!
大风卷地,夜空浓云聚合,遮蔽月光。
小院花叶簌簌飞舞,篱架摇晃,吱呀作响,却没有倒下。
一道电光闪过,孟河泽感觉身边有人,在他肩头轻轻推了一把:
去罢。
顷刻间,澎湃的天地灵气呼啸而来,几乎形成无形漩涡,向他头顶灌去,冲刷拓宽每条经脉,一路开山劈石,汹涌奔腾,最终汇入紫府。
轰!
天上惊雷炸响!
孟河泽猛然睁眼。
他摸了摸脸颊冰凉的水滴,有些愣怔。
重回人间。
什么落下来了?只见千万道银丝从天而降,随风飘飞,笼罩满地花草,笼罩小院,笼罩天地。
什么发出声音?无数水珠在花叶间乱跳,是密集又清脆的啪嗒声,击打在院墙砖瓦上,又是另一种沉钝回音。
他突然不认识眼前的景象。
下雨了。一道熟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下雨?对,是下雨!
孟河泽惊叫着跳起来,好像初生婴儿,第一次看见、感受到风雨,他张开手去接雨帘,大喊道:
宋师兄,真的下雨了!
他竟忘了自己已然突破。
嗯。回去吧。宋潜机站起身,心情很不错。
雨是天外生机。这场春雨落下来,万千生灵因此得活。不仅孟河泽突破,他也打通周身关窍,自创功法的思路已经理顺。
这套功法叫什么好?就叫春夜喜雨吧。
大江东去,一夜好雨。
天明时分,宋潜机走出小屋,被清澈阳光晃得微微眯眼。
朝阳破云,紫藤花瓣零落满地,却有新的花开了。满园都开了。
蔬菜沾着晶莹水光,宋潜机欣喜地在菜地间穿行。
茄子花开得羞涩,他拨开叶片,才看见紫色花朵羞答答藏着,任凭晨风吹拂,它只低头。
黄瓜花开得热闹,澄黄色明亮耀眼,不管花下有没有结小黄瓜,都昂首挺胸耀武扬威。花梗上长着一层细密的小绒毛,摸摸上去有点扎手的痒意,像一只多毛灵兽在手心撒娇。
下午孟河泽来凉拌,一定是一盘好菜。
宋潜机走出菜地,推开小院朱门。
门外豆角花开得最美丽,从花心到花瓣边缘,青紫色由浓转淡,像一只只小蝴蝶。
宋潜机怕惊飞它们,轻轻伸手碰了碰。
恰在此刻,钟鼓齐鸣。
院墙外,群山之间,响起了极庄严的道乐声。
整个华微宗仙音飘飘,处处可闻。
外门弟子纷纷奔出门,震惊地举目望天。寝舍外空地挤满了人。
朝霞漫天,瑞彩呈祥,云中似有一座巍峨高楼掠过,只投下的辽阔的阴影。
宋潜机心中微动,书圣到了?
宋师兄!
孟河泽昨晚没走,一直立在院门口淋雨,此时见宋潜机出门,快步迎上前。
筑基修士稍消耗灵气便可抵御风雨寒暑,但他昨夜只想淋得浑身湿透。
弟子们本在院外抬头看云霞,不知谁先看过来,惊喜喊道:孟师兄突破了。
人群瞬间一拥而上,几句将孟河泽淹没在宋院门口。
恭喜孟师兄!
我们外门居然也出了一位筑基修士!
孟河泽筑基的这一晚。没有养神丹药聚灵阵法辅助,没有前辈师长护法压阵,甚至一张养气符也没贴。
说出去恐怕没人愿意相信。
而且他不是勉强突破,反倒根基打得极扎实。每一条经脉都像饮饱雨水的树根,比华微宗亲传弟子也不遑多让。
他知道是宋潜机昨夜帮他,却不知对方如何能做到。
孟河泽突破的消息迅速传开,像春风吹野火,烧过整个外门。
若换从前,众人羡慕、祝福之余,总免不了暗中眼红嫉妒。
然而最近外门与内门关系一日日僵化,由剥削转为互相敌视。执事堂为了敲打外门弟子,新发的任务越来越繁重苛刻,他们甚至闹过两次集体罢工。
执事堂试过分而治之,收买周小芸等人,许诺修炼资源。但弟子们先前看到团结的好处,已经没人愿意吃这套。
可惜他们修为低弱,大多在炼气初期,气势上总被压过一头。
孟河泽此刻突破,像一根定海神针,让众人惊喜且心热。
只要努力修炼,就算缺少内门资源供给,一样能突破筑基。
我没有孟师兄的好悟性好天赋,冲一下炼气大圆满总可以吧。
孟河泽被一片赞美、祝福声包围,仍有些恍惚:我能有今天,全靠宋师兄提点。宋
抬头再看,宋潜机已经关上门,回去翻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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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出云海。
飞云楼从云中落下。楼高十二层,像一座高山,却轻盈、稳妥地降落在华微宗最大的客殿前。
华微宗早有准备。掌门虚云带领各峰峰主、各位长老,立在殿前广场等候。
大殿屋顶上,每一片琉璃瓦都用法诀清洗过,让它们迎着朝阳反射金光。
云海大阵里,每一只五色鲤都在昨夜喂过,让它们在云海间活泼跳跃。
楼刚落地,庄严的礼乐声便响起来。响彻华微,群山共振。
我年轻时很爱热闹,现在老了,只觉得有点吵。
书圣坐在楼里最高一层,轻轻叹气。
他面前桌案上,没有香盘没有书卷,只有一张养气符。周身除了青崖院长,也没有书院里诸多强者侍候。
只有十二个打扮古怪的人。
这些人有男有女,高矮胖瘦不一,有男人穿红戴绿,满头珠翠,有女人虎背熊腰,肩宽背阔。他们与庄严的飞云楼格格不入,像刚做完市井生意,关了店铺,就赶来书圣身前侍候。
六家黑店,每家一位掌柜一位伙计。
院长听着楼外激昂道乐声:您不喜欢,弟子下去打发他们散了!
哪有到别人家做客,不见主人的道理?书圣摇头,礼数总要全。
院长低头应道:是。
书圣满意点头,推开手边窗户,探出脑袋,喊道:诸位早上好!
殿前众人蓦然听见一句话从天而降,如聆仙音,浑身一震。
礼乐声霎时停止。大家凝聚精神、竖起耳朵准备聆听大能教诲,期待能感悟真意,获益匪浅。但第二句迟迟不落,只得一齐看向掌门虚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