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霆鹤的表现明显是关心则乱,可沈青禾的心思她倒是有些猜不透。这姑娘独立有主见,周霆鹤有多强势上海滩谁不知道,可今天明显是没有拗过沈青禾,才让她拖着伤口进来见她。
荣织云是过来人,知道一个姑娘家在心仪之人面前应该是什么模样,娇羞、柔弱甚至做作,这些都能说的过去,可唯独不会表现的太过强大,强大到不需要任何人的照顾。
可要说沈青禾没这个心思,荣织云又有些不相信,自从相识以来,她还从没见过她跟除周霆鹤以外的其他人走的这么近过,好像男女都没有过。
沈青禾待人总带着几分疏离感和分寸感。即使是对自己——荣织云难得的回忆过往,好像也没有真正的交心过。
沈青禾在医院做过简单的包扎后,就被周霆鹤送回了小院。
看着她一进屋就哈欠不断,周霆鹤终于忍不住问道:“你昨晚到底干什么去了,困成这样?”
“跟顾闻时的新合作马上就要开始了,我熬夜写企划呢。”她边说,边单脚跳着蹦到沙发上去坐。
“对了,药品你还要不要,要不趁着我这几天有空再给你送一批,等过几日新品上市,怕是就没有时间了。”
周霆鹤道:“暂时先不要,南京那边对我的盯梢还没有解除,你暂时不要出现在他们眼前。”
“好吧。”沈青禾表示一切都听他的。
周霆鹤将药包帮她放到书桌上,抬手时忽然就看到了桌上未合上的相册,正好翻开的那一页上夹着的一张照片上,一个扎着羊角辫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孩子笑的见牙不见眼,女孩儿年纪不大,看着也就七八岁,她坐在白色的秋千架上,身边不远处还站着一个仆人模样的女人,女人长着一张外国面孔。
周霆鹤不由仔细看了两眼。
“这是你吗?”
沈青禾伸长脖子瞅了桌上的相册一眼,眼神闪烁一瞬,应道:“是啊。”
第62章 争论 ·
听到她的回答,周霆鹤淡然移开了目光。
沈青禾以为他会接着往下翻,然而并没有。她微微有些失望,却也松了口气。
“对了,你今天找我是要跟我说什么来着?”
早上出门的时候,在弄堂口就碰到了周霆鹤,他看她一副萎靡的样子就提出要送她,沈青禾正愁没有精力去赶电车,于是欣然同意。她以为他又需要药品了,结果不是。
周霆鹤看着她,音色如常:“前几日,有人去户籍科调了你的户籍档案。”
沈青禾脸上笑容微敛,“谁啊?”
“一个叫慕玉琪的女人。”
“你还记得咱们在火车上碰到的那两个人吗?”沈青禾道:“那位慕小姐前几日也去我店里了,跟我演了好一场戏。”
沈青禾都不用再怀疑其他就能锁定这场即将来临的风波的幕后主使。她抬头看向罪魁祸首,似模似样的叹了一声,道:“周队长,你下次请人假装你女朋友的时候记得一定提前告诉一声,你是有未婚妻的人。”
她这次的危机多多少少是沾了他的光啊。
周霆鹤沉默了下,难得的解释:“不是未婚妻。”
沈青禾却并不在意。这种更新换代的过渡期,思想浪潮掀的颇高。按着旧礼,儿女亲事应当是父母之言,媒妁之命,定了那就得认。可新思潮却认为生而为人,婚姻自由、人格独立才是天理,一切违背个人意愿的旧思想都应该被抛弃。
周霆鹤应当是后者,所以他可以推脱的理直气壮。黄文雪看着也不像是前者,但她对周霆鹤有情,娃娃亲算不算数还不是一念之间的事。
周霆鹤忖着沈青禾的心思,不由多解释了一句,“我的意思是我们的亲事早在黄小姐出国之前就已经解除了。”
这下轮到沈青禾奇怪了,“难道那位黄小姐还能信口胡说?”
周霆鹤颇为无奈,“解除姻亲是黄小姐亲自提出来的,也经过了两家长辈的认同,只是当时顾忌着两家的声誉没有登报罢了。”
只是黄文雪回国后似乎话口就变了,只说小时候定亲之事,绝口不提后来退亲之事。周霆鹤向来骄傲,又一向不在南京呆着,便由着她自说自话,心里压根就没当一回事。
他一向不屑将时间浪费在这种毫无意义的事上。
此次难得的开口解释,见沈青禾没有再追问,便理所当然的认为误会已经消除。转而又说道:“你如今风头正盛,引人注意是迟早的事,你可想好了应对之策?”
比起那些三番四次的创业失败者,沈青禾这一路几乎可以说是一帆风顺,因此,她只顾着意气风发朝前走,从不管这一路走来身后多了多少羡慕嫉妒恨者。可周霆鹤却看得分明,她如今算是有些家底,虽比不上那些顶级豪富之家,可就光凭她仅凭一介白身,摇身一晃忽然就富甲一方的名声,以及她那些像是凭空变出来一样的商品和神秘无可琢磨的货源,想要窥探究竟者数不胜数。
人性使然,对于一个天生的贵族,众人看他的成功是理所当然。可要是麻雀突然飞上枝头变成了凤凰,众人看他便是意难平,比起让她春风得意,将她重新拉进尘埃里则更加让人有快感。
黄文雪、慕玉琪之流不是偶然,也不是唯一。如今想看她跌落尘埃的又何止这一家。可沈青禾似乎并未看透,她心中有了成算,再开口便是无所顾忌。
“要什么对策?谁爱查就查呗,我清清白白做生意,又不碍着谁的事儿。”
“清清白白?”周霆鹤终于忍不住道:“就凭你户籍档案里轻飘飘的一张身份证明?”
这个时代的户籍虽然不想后世那样严谨,能一直追根溯源祖上好几代,但姓甚名谁,祖籍何处,家中父母兄弟几人,还是有所记载的。可沈青禾明显就是黑户,连现有的那张身份证明还是托周霆鹤的福,后来才补进去的,这样的档案根本就不经查。
沈青禾被噎了一下,顿了顿才将早就准备好的说辞脱口而出,“要说黑户,上海滩查不到来历的人还少吗?东面棚户区里有几个人又真正能说得清自己的身份来历?我不过只是其中之一罢了。”
她呆在上海这么久可不是光想着挣钱,基本功课还是做过一些的。她也知道若是有人真正追究起来,她的来历首当其冲就是一个大bug,所以一直在找解决之法。她走访了上海周边好几个棚户区,发现那里除了少数的本地人,大半都是为躲避天灾人祸趟河涉水涌进来的外地人。
这些人全国各地哪个地方的都有,有的因为半路家道中落,想到上海来讨生活,却不想来了之后发现上海连乞丐都绰绰有余,于是沦落到棚户区成了黑户,从此对祖籍绝口不提,怕给祖宗蒙羞。有的作奸犯科,万里奔波逃难来的,不敢光明正大有名有姓的生活,只能在棚户区里苟且偷生,活一天算一天。更有甚者从还不记事时就家破人亡,等磕磕绊绊长大了,早就忘了自己姓甚名谁,祖籍何处。
“那我给你的进口货物通行证呢?你开门做生意这么久,上面一次进货记录都没有,这说不过去吧?”
沈青禾反驳:“我有别的进货渠道不行啊?让你帮忙另办不过是为了双保险罢了。”
最好是!
试探带这份儿上,就差明说了。看她依旧嘴硬,什么也问不出来,周霆鹤只好作罢,决定静观其变。
老实在学校呆了几天,等伤口愈合,腿稍能走动时沈青禾就迫不及待的约了荣织云出来喝咖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