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女掩袖轻咳一声,那金童便如同被扼住喉咙一般,没了下文。
陆堰神色不变,乌发墨眉,长摆宽袖随风而动。
金童玉女却不敢再开口,连忙提了灯笼,将陆堰往玲珑塔迎去。
先前说到,此刻正是天色暗沉的时刻,白日与黑夜交织,日头落在西山,云头中唯一的光线也被乌云吞噬。
而玲珑塔上,万盏灯火悬挂于卷翘的屋檐一角,连四叶窗上也垂着许多鎏金色的青铜铃。
晚风一吹,青铜铃伶仃作响。
那音色好似玉石相击,将桥底下雷鸣一般的水声也盖了过去。
陆堰走在金童玉女身后,抬头看去,目光所到之处,无一不是辉煌阑珊的灯火,糜烂美妙得好似画卷仙境,端的是精妙绝伦。
真君,请。
到了玲珑塔,金童玉女已不敢再往前,便将其中一盏提灯递给陆堰,作揖后退了下去。
陆堰提着灯笼,推开厚重的殿门。
烛光扑面而来,他蹙了蹙眉头,而后沿着台阶一步步往最顶层走了上去。
第十八层塔,里面燃着十八支红烛。
烛光摇曳,在角落里忽明忽暗。
陆堰到最顶层的时候,纳兰流月正在给自己的飞鹤喂食。
偌大的四叶窗开着,冷风灌进。
我还在想太虚灵境什么时候才派人来。说这话的纳兰流月正坐在窗沿,他支着一条长腿,右手抵着下颚。
几只雪白的飞鹤扑腾着翅膀在窗沿下等着主人投喂,见地盘上有陌生人的气息也毫不作理。
陆堰将灯笼随手一放,目光朝纳兰流月看去。他来的晚,出了太虚灵境时便已日落西山,只好深夜拜访。
那日谢微言从云海中坠落,究竟落到了何处?陆堰蹙紧眉头。
话说太虚灵境那边,几个修士打开结界,将离北江家送来的十几个备役弟子带回道门,正欲安置,却见一道剑信破空而来,稳稳的落在落月殿上方。
那剑信周身灵气萦绕,隐隐有股迫人之势,几个男修不敢怠慢,安抚好十几个孩子后,连忙将剑信打开。
速回仙游宫。
几个男修只觉得耳膜震疼,那道威严的女声好似寒雾般缥缈,叫人心惊胆战。
是清琐师叔祖。有人低声惊呼。
仙游宫不是道宗的居所吗?
莫不是道宗要出关了?
几个修士面面相觑,有人道,不管道宗出不出关,既然师叔祖传唤,我等便没有不去的道理。
仙游宫与太微道君的青华长乐妙严宫遥遥相望,两殿皆是庄严肃穆,依山而建,常年藏身于断崖白雾里。
几道星芒破开云层,落在仙游宫大殿外的游廊上。游廊精雕细琢,花草虫鱼栩栩如生,几个修士定晴一看,忽觉头晕目眩,连忙掐诀稳固心神,以免被这雕栏摄去神魂。
此刻大殿内,已站了满殿修士,无一不是冷色道袍敇纹法冠,端的是冰冷如雪的神情,单看那清冷如松竹的身姿,也不禁赞叹一句风光霁月,妙不可言。
道门中除却外门弟子,一百多位修士已全部到齐,只等时辰到来,好恭迎九十六年未见的道宗清流元君。
一盏茶过后,大殿外乌云翻涌,绳索一般粗细的雷电在云层中穿梭,带出噼里啪啦的闪电。
雷声震耳,几乎震碎耳膜。
清琐甩袖出殿,朝天空看去,只见乌云雷电中金光大作,天色阴沉可怖,似有暴雨即将来临。
道宗出关了。
道宗竟真的出关了?
满殿修士纷纷惊出声,原先清琐传出剑信,言及道宗出关一事,他们还半信半疑,然而此刻乌云聚拢金光降落,确是清流元君的雷压无疑。
与仙游宫遥遥相望的青华长乐妙严宫里,江凛于云榻上盘膝而坐,他眉目冰冷,一张俊美的容颜好似寒霜,听到殿外轰隆作响的雷声,他缓缓的睁开了眼。
而远在千米外的灵境天籁里,皑皑白雪中,原本正抱着谢微言往镜湖走去的俊美男人身形一顿,忽然没了动静。
灵境中只有雪山与镜湖,除此之外,一丝生气也没有。
江凛抱着谢微言欲要作何,无人知道,然而江凛走后,一直陷入昏沉中的谢微言却是醒了过来。
谢微言睁开眼,肺腑如撕裂般疼痛,然而入目却不是十万浮山的寒雾。
这是哪里?
作者有话要说:我只想一血一下,怎么这么难?
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手。
晚上有二更,不出意外是十点半左右。
我一定要把一血写出来!
第91章 .14 魔道太疏
白雪如絮, 纷落在雪山镜湖中。
一片白茫茫中,有道修长的身影立在湖岸,远远望去,好似冰雕一般。
这是一个人。
这人戴着高高的法冠,穿着繁复的衣袍, 长摆宽袖如流云, 绣着精致的纹路, 正于风雪中迎风而立。
谢微言攥着这个人的衣襟从他怀里直起腰, 他白皙得几乎透明的脚踝被冻伤, 连纤白的手指也僵得发抖。
冰雕一样的男人没有动静,任怀里的谢微言动作。
谢微言蹙着眉喘气,他有些难受的抬头,从纷落的雪花里,他看见男人俊美清冷的容颜,对方正低垂着眼看他, 眼睑下没有剪影, 只是法冠肩膀上占满了白雪。
放我下来!被男人如此抱在怀里, 即使谢微言是个不折不扣的魔修,也难免觉得羞愤。
打横抱着他的修士没有动静, 连低头注视他的目光也丝毫不变。
谢微言后知后觉, 凑近看去,只见那冷面修士眼底一片死气,正是离魂之状。
难怪方才他丝毫不动,原来是魂归本体了。
谢微言心下了然, 手腕一抬,变出一柄冰蓝色碎光合成的折扇。
那折扇轻轻一扇,落在两人上方的雪花骤然一停,再扇,覆在身上的冰雪尽数消融于风中。
画面定格不过一息,风雪再起时,谢微言已从冷面修士的怀抱里走到了雪地上。
他脚踝处有几处冻伤,心肺也隐隐裂开,谢微言随意找了处地方,坐下给自己疗伤。
此地灵境天籁,本是关押重犯的地方,虽看着冰雪一片干净剔透,但镜湖中不知有多少森森白骨。
谢微言一路走来,对浅埋于雪地中的白骨视而不见,只跟着半空中那柄雾气萦绕的折扇走。
折扇往哪个方向,他就往哪个方向。
等江凛处理好道门的事务,再游魂离体时,睁眼已不见了谢微言的踪影。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他竟醒了过来?
江凛低头看着怀里空荡荡的地方,他双臂还保持着怀抱那个人的姿势,可那个本该安安静静躺在他怀里的人,却没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