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星给阿言披上一件外衣,又掖了掖被褥,去了楼下客栈厨房。
阿言静静的看着他走出房门,身子一软靠在床榻边,心海如潮涌,万千思绪和话语,最终只闭上眼叹息一声。
祁星走下楼梯,脚步顿住,回头,视线落在二楼半开的轩窗上,神情微怔。少年苍白着脸坐在床头浅笑的柔软模样,与初见时他立在桃花纷落溪流边的细可入画。
画面重叠,祁星敛目轻颤睫毛,便觉得外面那如烟如雾缠绵悱恻的雨水,也没了诗情画意的感觉。
又一个阴沉的天气,细雨绵绵不断,青石板上走来两个人的脚步声,两把如诗画般雅致的油纸伞靠得极近。
行人从两人身边经过,听到少年小心翼翼的声音,那位公子的病还没好么?
青年嗯了一声。
大夫怎么说?少年紧了紧手中油纸伞,我的意思是祈公子为何不将那位公子送到医馆?
为何要亲自照顾?
明明是如此冷情的一个人。
祁星神色冷淡,你的话太多了。
少年心一紧,咬唇道,可祈公子不是有要事在身么?他如此岂不拖累了公子。
祁星停下脚步,目光冰冷的看向他。
远处河面船只摇摆,山影重叠,阿言坐在窗前,看着窗外细雨纷飞,朦胧的雨丝飘洒在街道上,来往的行人撑着伞,拥挤得从石桥上走下来。
他紧了紧披在肩上的外衣,正要关上窗户,手忽然一顿,目光落在了客栈门前的两道身影上。
竹青色的油纸伞,描梅淡雅的油纸伞,一左一右,仿若天生如此。
阿言垂下轻颤的睫毛,忽然觉得天气冷了下来。
第27章 .9 镜中世界
客栈的门口,两把油纸伞靠得极近,行人来往,不由得将目光放在那竹青色油纸伞的主人身上。
一件长衫披身,男人长身立在飘渺的雨丝里,如玉的面容隐藏在伞下,只露出白皙纤长的手指。
我到了。嗓音冷冽如玉石相击的男人淡道。
描梅淡雅的油纸伞转了个方向,似乎是在不舍,日后还能见到祈公子么?
祁星微低头,目光稍冷,淡淡的看着那睫毛轻颤紧咬贝齿的少年,少年目光希翼的看着他,怯生生的模样有种熟悉感。
我很快就会离开这里。
男人冷漠绝情的话让少年心颤如麻,莫名的情绪如海潮涌来,五味陈杂,夙儿夙儿愿跟在公子身边伺候,望公子成全。
大堂,一门之隔的地方,阿言忽然攥紧了衣襟,鸦羽般漆黑的长发落在耳旁,遮住他半张脸,看不清情绪。
挥开前面的小二,阿言向楼梯走去,苍白的脸色几欲透明。
祁星推开房门,便看见披了两件外衣的少年独坐在床榻边,乌发柔顺的倾泻下来,落在身下的被褥上,下颌抬起,睫毛如蝉翼般抖动,露出白皙削尖的下巴。
他目光落在远方,视线穿过了轩窗,仿佛穿过了窗外的山山水水,重叠的山影映入他的眼眸里,还有雨丝中飘摇的船只,显得落寞至极。
祁星神色怔住,眼底翻涌的情绪一点一点褪去,他反手关上门,走到阿言身旁,怎么不把窗户关上?
阿言静坐不语,只是把头垂了下来,像是天鹅垂颈,他靠在床头,有些难受的将身体软了下来,我一个人有些闷,便想看看外面的景色。
祁星坐在他身侧,是我不好,将你一人留在这里。
阿言摇摇头,是我拖累了你。
祁星看着他,这几日阴雨不断,你的病难免好得慢些,不必自责。
他掖了掖少年身上的被褥,转过头,等过几日再离开。
祁星阿言伸手拉住他欲离开的手腕,目光执拗,眼底里有旁人看不懂的情绪。
怎么了?祁星难得的柔和了面容。
阿言低下头,心绪翻涌,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他觉得自己变得好奇怪,心也变得奇怪,这让他有些害怕。
几番挣扎,终是放开了手,我我是怕楚湘
祁星凝视着阿言,视线相触,他忽然偏过头,声音低哑,不用担心,他们找不到这里。
说罢,他起身走出房门。
暮色过后,月色洒满大地,夜空如墨,明月皎洁。
室内,烛火摇曳,拖长了地上的人影。
阿言坐在床头,乌发倾泻如瀑布,他抬头静静看着窗外的明月,露出脆弱纤细的脖颈。交错的树枝在石桥边清晰可见,人头攒动,街道灯火辉煌。
小二打了热水上来,又恭敬的退了回去,阿言就坐在床头,看着窗外的灯火由明到暗,寒气袭来,他没有变过姿势,连手指也不曾动过。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身体有些发冷的阿言恍惚想到,为什么祁星还不回来?他低着头,有些稳不住身形,思绪回到那天下午。
那把描梅淡雅的油纸伞,那个有着清丽面容的少年,祁星是去见他了么?
阿言颤抖着手扶上自己的脸,身形一晃倒在了床边,心底涌起的感觉,像是吃了黄莲一样苦涩。
阿言不懂,他不明白这种感觉,人类的心总是藏着太多东西,阿织没有教过他,他不知道要如何去面对这种感情。
阿言的心从来到这世上,从来都是像水一样平静,虽然会有波澜和涟漪,却从不会在他心底留下痕迹。
祁星踏进房门,目光微怔。
窗外的月色洒进来,在将熄未熄的烛火里,少年倒在床边,支撑着身体的双臂颤抖着,鸦羽漆黑的乌发散落在身后的床榻上,披着的长衣褪在臂弯里,他低头看着被褥,看不清神色如何。
祁星蹙了蹙眉,走到床榻边将阿言扶起,音色低冷,怎么了?怎么手这般冷?
阿言听见他冷漠无质的声音,恍惚记起半月前那间破庙里,祁星穿着华贵缎服,站在他几步远的地方,目光淡淡的看着他,人虽然站在那里,却冰冷的遥不可及。
祁星搂着他的腰,让他舒适的靠在自己身上,惯冷的眉眼蹙紧,怎么不说话?你的身体不好,就该躺下好好休息。
阿言轻咳两声,苍白纤细的手指握紧他的手腕,不碍事的,今晚只是有些风大,明天就好了。
祁星低头,目光还是那样清冷,阿言偏过头,笑容淡淡,去哪里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