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赶紧把平阳带回来,别惊动旁人。”
眼看着内侍一股溜儿往外疾步走去,太子一想又觉不对,叫住人,迟疑道,“且慢,”即便把平阳唤到跟前,她也未必会听话,说不定还会将他堵得哑口无言,“回来,先不用。”
太子深思熟虑一番,觉得此事还该先禀明父皇才是。
皇帝的寝宫里安眠香飘飘袅袅,白色烟雾弥漫。李承业和太医始终随伺在旁,安静得没有发出半点声响。皇帝半睡半醒,耸拉着眼皮子躺在床上,听到外头传来的脚步声,他迷迷糊糊开口:“老大来了?”
方总管正欲回答,只见太子闻言已加快脚步走进来,不过片刻就蹲在床边唤道:“父皇,是儿臣来了。”
皇帝心中念着朝政,拉开一点眼皮子:“外头都还好?”
太子点头:“内阁都是干事的能手,父皇放心,一切都好,天下太平。”
皇帝嘴角似乎勾了勾,看上去既像笑意又像涩意。
屋中只余皇帝沉重的呼吸,他又闭上眼,一口一口地呼着气,沉默许久道:“好,那就好。”
太子看到父皇闭上眼,一颗心又提拎起来。他很想拿平阳的事叨扰一下父皇,应该说,他今日的来意就是这个,可看父皇虚弱的模样又不忍打扰他休息。于是乎,太子面现纠结,依旧蹲在床沿边,纠着眉头皱着鼻子,在想开口还是不开口。
方总管也好,太医和李承业也好,都只能看到太子的背影,是以发现不了他矛盾神情。
太子仗着父皇把眼睛也闭上了,是以完全没掩饰那副欲言又止的神色,却没料到,他呼吸的节奏出卖了自己。
皇帝缓缓出声:“出什么事了?”然后慢吞吞睁开眼睛。
太子表情一僵。
这副不稳重的模样被父皇抓个正着。
皇帝笑了笑,这次的笑真心了许多:“说给朕听听。”
“平阳……平阳和董氏闹了起来。”第一句话出口,后面的话也容易许多。太子下意识松口气,觉得找着了主心骨,“董氏散布平阳和灵佛寺高僧纠缠不清的消息,平阳则直接让御史上奏董氏当年暗杀永安之事。”
他把最要紧的两件事提出来,其他旁枝末节的缘由和细节压根提也不提,不是偏向哪个,也不是想替谁遮掩,而是他和皇帝不甚关心其他小事,只有这两件可堪一提。
皇帝呼吸一滞,眼睛一瞬不瞬望着太子。
太子咽了口口水。
皇帝嘴角勾起苦笑,无奈地叹息道:“唉……那孩子……拿她没办法。”
第154章 我想要的,是百年之后……
这个季节的南越,天气闷热,且蚊虫繁多。
元青和他的队伍即便将全身上下都包裹得严严实实,眼睛旁边露出来的地方还是被咬了几颗红包子,又痒又痛。他们身上都被汗水浸湿,汗珠顺着眼睫毛往下滴,可每个人都能做到眼睛都不眨一眨。
一群人在深山老林里原地坐下休息调整。
他们已与张天停战数天,但主将没有下令战争结束,没有人敢放松警惕。
“他娘的,渴得老子嗓子都冒烟了。”一个躲在林中的士兵抬手擦脸,“老子得找点喝的,你要不要一起去?”
另一士兵接腔:“这深山老林的还能找到吃的?”
“这边的人不都喜欢藏在林子里住么,说不定能找到人烟。”
两人正闲聊间,只闻元青一声令下,所有人都原地起立。元将军环顾四周,上回搜集的干粮也差不多吃完了,只能碰碰运气看这里有没有住家。
“列队,出发。”
元青带着他的士兵们往林子深处行进,大约一个时辰后,终于发现一个小村落。村中空无一人,地上也无足迹血迹可寻。他们步入各家屋中,从积累的灰尘来看,生活在这里的人应已离开月余左右。
“元将军,他们应该是怕战场往这儿转移,所以提前避出去,等仗打完了,村民们还会回来的。”
说话的是一个黝黑小伙,刚加入这支队伍。
他本是当地土著,看不惯张天来这里称王称霸的嚣张,一直不愿臣服。结果,遇到元青队伍后见识到他麾下军纪,便主动要求加入。“反正人都不在,咱们找找有什么吃的,没关系的,反正我们不吃时间久了食物也会烂掉,哈哈,正好帮他们个忙。”
元青沉默片刻,颔首同意:“翻找的时候小心点,别把屋子弄乱。”
士兵们一阵欢呼,便欢呼着分散跑进各家去找吃的喝的。屋子里干粮不算多,但水量却充足,大家吃喝一顿后拍拍肚子,情绪也放松许多。有人忍不住问:“元将军,咱们是不是不打了?”
元青环顾这群人,这一段时间打下来,一开始带来南越的人只余六成,但也有新兵加入,这里的本地人更擅长潜伏和水战,正好补充原先的不足。他猜测张天有退战的意思,但兵不厌诈,张天这人尤其诡计多端,他不敢下定论。
元青便道:“凤阳的援军和补给近日会抵达岸口。”
底下一阵欢天喜地的喊叫。
元青数着他们拿过哪几家屋子的食物,然后带人一家一家进门,在他们桌上留下碎银,并在银子下压着一张纸,内容很简单:不问自取,请见谅。
为了培养这群人遵守军纪,一开始,他甚至斩了两个□□掳掠之辈,杀一儆百,再加上跟当地人搞好关系后总能得到食物,大家愈发不敢违纪。
整支队伍赏罚分明,令行禁止,竟比朝廷治军更加严明。
元青:“咱们待会儿就从这座山绕过去,”他捡起地上的树枝在半空中画出一条路线,最后停在某个位置,“这地方放置着张天大部分储粮,也是他们主力军的侧面。”
他声音只是一顿,下面人都大声呼喊起来:“烧了它!烧了它!”
一道道声音如百川汇大海,最终吼出踏平崇山的气势。
元青很少笑,他一直都稳重得仿佛花甲老头子,不喜不怒不悲不愁。
此刻,他微微勾起嘴角,一瞬间,只觉少年神采飞扬意气风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