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敢嫌命长啊?老老实实做人不好吗?多活个几年享受荣华富贵不好吗?
所以,卢谦这种激进派可以和黄熙皓相处。换个章响来当知府,软绵绵的性子,黄总督照样没去争权夺利,那些屁事儿谁爱管谁管,多做多错,不做不错。
反正嘛,只要孝敬到位了,只要面子给足了,其实都是小事嘛。
太子的母族,底气就是足。
黄总督坐在高高的座位上,半阖双眼养神,身旁有美貌侍女跪在地上,将他的手搁在柔软胸前,小心翼翼修剪指甲。
卫帮主坐在下座。
本来以卫海这种身份,来个总督府的管家就足够打发了。不过黄熙皓在这个位置坐了多年,和漕帮也打交道多年,他欣赏卫海的能力,也愿意用一用漕帮,谁让他脾气好又念旧呢,用着顺手就打算继续用下去了。
“黄总督,看来陈家攀上了公主府,这下草民不敢妄动。”卫帮主试探道,“不知大人和平阳公主交情深否?”
黄熙皓眼皮子都懒得掀:“卫海,养了几年倒把你的胆子养肥了,怎么,来试探本官?”
卫帮主是个儒雅书生打扮,四十来岁,相貌成熟稳重,跟漕帮那种要打要杀的风格半点也搭不上关系。他起身低头:“不敢,草民只怕会给大人添麻烦。”
黄总督哼笑一声:“你会怕?”
这小子心狠手黑,一看卢谦走了,就觉得能在凤阳只手遮天,眼巴巴想吞了陈家呢。说什么拿下陈家孝敬他,黄总督嘴巴上不承认,心里对陈家的财富的确有几分眼热,是以也没出口阻止。
卫帮主低眉顺耳:“大人一声令下,草民立刻罢手。”
黄总督斜眼瞟他,慢悠悠说了句:“平阳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人。”
卫帮主立刻懂了。
此刻,有下人禀告:“大人,永安郡主来访。”
黄总督眉头一皱,忽地坐直了身子。跪着的美婢一下没注意,剪下了手指头上一层皮,薄薄的,透明的,小小的一块。
美婢立即变了脸色,忙着磕头,一下一下的,力道重得像撞墙,额头鲜血直流:“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黄总督眉头舒展:“破相就不好看了。”
美婢立刻停下动作,泪眼汪汪,眉目含情望去,可惜头上的鲜血破坏了美感。
黄总督摇摇头,他这个心软的毛病啊,真是要不得,吩咐道:“来人,拖下去。”低头看了眼手指,嗯,还好没流血,“切一根食指下来,然后送去柴房做粗活。”
美婢泪流满面,咬唇低头:“谢大人饶命。”
“下去吧,下去吧。”黄总督不耐烦再看她,转头又道,“卫海,躲到屏风后面去,本官在这里面见永安郡主。”
卫海依言退下。
等杜平进门的时候,屋里很干净,黄总督高高在上坐着,下人们在墙角边随侍,一扇高大的屏风竖在这位大人身后,从手笔来看,这刺绣功夫几可媲美宫里司制房。
杜平目不斜视,含笑问候:“黄伯父。”
黄总督幸亏没喝茶,否则就一口喷了出来。他跟这丫头见都没见过,哪来的脸皮一见面就称伯父?嗯,不过被个漂亮姑娘这么亲切地唤一声,的确心情舒爽,何况这不是一般的漂亮,他对美人向来宽容。
“太子殿下是我的亲舅舅,我就厚颜称呼你一声伯父了。”
“不用多礼。”黄总督看一眼她送来的四季常青盆栽,奇石绿叶,颇有意境,眼光倒是不错。
杜平道:“愿黄伯父老当益壮,青春永盛。”
黄总督听得开心,决定这孩子若是找他帮忙,能顺手办就替她办了,小姑娘嘛,能耍出什么大事来:“永安今日是为何事而来?”
“我刚到江南地界,对这里不熟,乍然听说又有漕帮又有山贼隔壁还有个红花教,心里中实在惶恐。”杜平一脸诚恳,“黄伯父在此地经营多年,侄女想来讨教一些经验,免得不小心撞破头。”
黄总督笑得慈眉善目,这女娃也不像传言中那么无法无边么,至少知道要摸清水深再行事。他便好心指教:“只要在凤阳,不,只要在江南境内,就不必担心红花教,一群乌合之众,闯不进来的。”
杜平眨眨眼,想起在城郊外看到的杨护法一行人,明明都登门入室了。
黄总督摸摸胡子,自信道:“至于那些山匪,更不用怕,他们连红花教都不如,只敢窝在山里头,根本不敢踏入凤阳,看到官兵都会避着走。”
杜平眨巴眨巴眼,没记错的话,她是跟张天一起进入凤阳的。
看在永安郡主天真又崇拜的眼神,黄总督愈发意气风发,侃侃而谈:“漕帮是正经帮派,你不用担心,他们虽声势浩大,但也只是个民帮,跟官府不可相提并论。尽管放心,若有什么想要漕帮相助,尽可直言,老夫愿意为你们牵线搭桥。”
杜平眼角的余光不自觉瞟到屏风那边。
就靠这番话,她大致就知道漕帮在这位黄大人心里的地位和关系。
不知道那位卫帮主听到没有。
她到今天总算明白,为什么皇帝心思缜密而深沉,可太子的脑瓜子却全然不似父,原来是随了母家呀。这位黄大人说法坦白简单,唔,她甚为喜爱。
“多谢黄伯父,眼前的确有一件事需要漕帮之力。”杜平眼睛亮晶晶的,“若有伯父相助,我想很快就能解决。”
黄总督一顿,他只是客气客气,不想真有事要忙。
也对,若无事相求,这女娃也不会登门拜访。
且听她说一说。
杜平道:“不瞒伯父,此回我自京城来江南,路经运河却遭遇刺杀,整条运河都该在伯父您管辖之下,漕帮更是熟悉河流每一段事务,我只想问一问,被雇佣来杀我的那些人究竟从何而来?是不是漕帮所派?”
问得开门见山。
黄总督的手刚摸到杯盖,“咚”的一声,手一滑,杯盖滑到了桌面。
他的目光却只望向这位永安郡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