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平停顿一下,又问:“大家都知道了吗?”
弥结是个聪明人,立刻听懂了,忙道:“郡主不发话,我们自不敢将郡主的身份告知。”
杜平笑道:“也不是大事,我只想毕竟相处一场,真要说的话希望由我自己来告知。”她又转了话题,“元青师兄不必担心,我定会亲自迎他回来,需要帮忙的时候一定不会客气。”
弥结道:“听凭郡主吩咐。”
去年水患,卢谦动用一切力量搜索物资,救援灾民,帮着他们清理农田,本希望在春天时能正常恢复春耕。岂料事情爆发,各种罪名一股脑儿抛到他身上,押解进京处刑,江南省这边的事情也立刻断下。
阎王一走,各路魑魅魍魉都跑出来了。
毗邻江南的红花教开始把手伸进来,妄图浑水摸鱼。这边有漕帮坐镇和朝廷驻军,红花教还不至于异想天开把江南省也纳入版图,不过打劫钱财,吸收教众倒是可以想想。
黄熙皓是个不管事的主,只要有钱拿管它洪水滔天。本来全靠卢谦与漕帮相互辖制,似敌似友。这下好了,漕帮也成了脱缰野马,力图分一杯羹。
结果这两方抢到的好处寥寥,反倒是张天横空出世。本只是一个蜗在山头的小贼,不成气候,连官府都懒得围剿。结果趁着灾情大肆招募人马,等漕帮和红花教反应过来时,张天气候已成,剿除他就需要花一番力气了。
等新任知府走马上任,一看江南省的糟心事,只想把脑袋埋进土里面。这位章知府是听说了江南油水足治安好才过三关斩六将抢来这位置的,结果一看,完全不是这么回事儿么,一片刁民啊,不好管啊。
万般困境下,他想了个自以为很聪明的法子,那些流离失所已经养出贼性的刁民,直接撵出城外,那些老弱妇孺无家可归的穷光蛋,也通通撵出去,任其自生自灭。城里面就留那些体面人,以及那些尚可挽救的百姓。
这么一算,连朝廷派发下来的赈粮都还有得多,嗯,私囊又可以喂得饱饱了,不枉此行,不虚此官。章知府很懂得怎么做官,还不忘拿出一部分给黄总督,大家以后都在这里做官,有好处一起拿嘛。
黄总督不客气地收下,心中却在嘟囔,啧啧,还没姓卢的那个大方。卢谦昧下平阳公主的银子后,可是拨了好大一箱来堵他的嘴。
另一边,张天也高兴啊,又可以在城外招揽人手了,又可以壮大山寨了。
大家都很高兴,只有手无寸铁的百姓吃下苦果。
寺中派出人手设粥棚,还想带着旧衣和粮食去城外救济百姓,结果,官府的意思是,城里怎么做好事都随意,城外不放行。
这两天,寺中诸人正在为此苦恼。
杜平仍是一身男装,英姿飒爽地来到寺中。这是江南省最大的一件寺庙,古桐寺,灵佛寺的众人都借居在此,古桐寺也几乎算是平阳公主一手推大的,对他们异常客气。
杜平一来,大家都围了上去,关心不绝。
“哈哈,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看到你平安我们才算放心。”
“我们找了你好多天啊,都把这里翻个底朝天了。”
“林师弟,幸好你无事,元青师弟怎么没跟你回来?”
杜平道:“元青师兄腿断了,还留在山村里养伤。”
她边笑边说,一眼就看见人群最外围的元源。那小子眼眶微红,双唇紧抿望过来,一副拼命压抑情绪的小表情。
杜平和其他师兄弟寒暄完,便径直向他走去,微笑:“看到我不开心?”
“胡说。”元源声音干涩,他看上去瘦了一些,给那张姣好若女的脸庞增添几分轮廓感,有了男人的硬朗,“我一直担心,总算能睡个好觉了。”
杜平眉眼弯弯:“你的伤好了吗?”
元源心酸,她经历危险竟还记得他受伤。弥结师叔说,元青和她被浪头打到了陌生地方,两人不认识路,而且元青受着伤,所以才拖了这么久。可是他不信,元青那个倔头,哪怕腿断了也会护送她回来。
他脸上阴晴不定,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问,抑或不要开口问,她若想说总会主动告知。弥结师叔的解释一定是商量好的结果。
可他偏偏又有一种被排斥在外的感觉,难受得梗在心口。
杜平欣赏着他多变的脸色,但笑不语。元源看到她的反应,顿有恼羞成怒的趋势,她连忙上前哄道:“来,来,我带了好茶来,请你喝茶。”
她拉着元源往后走去,毫不避嫌,让他带路到自己的房间。因为平阳公主喜茶,杜平泡茶的技术实不一般,可惜这里条件不够,即便如此,那盏茶也是元源此生喝过最香最好喝的一杯。
元源轻轻抿一口,又不说话了。
杜平托腮望他,问得直接:“你在别扭什么啊?”
“你……”元源又停下声音,憋半天,憋出一句,“你没受伤吧?元青他伤重不重?”
杜平眨眨眼,噗嗤一笑,看他又要恼羞成怒,连忙止住笑,解释道:“我们是真的被浪头冲走了,不过不是小山村,是一个山贼窝。”
元源脸色都白了。不敢想象他们会遇到什么。
杜平道:“别担心,这不是回来了嘛,那群山贼虽不是好人,但也算有底线,就元青还陷在贼窝养伤,放心,他一定会平安回来的。”
元源又不说话了。
杜平瞅着他的脸色问:“你还在生气什么?”这家伙怎么还不开心。
“那么危险的时候,我不在你身边。”元源低下头。
“别这样啊,悔恨过去有什么用,人都要向前看。”杜平道,“我们应该想的是,怎么把元青师兄弄出来。”
“……你说得对。”
杜平还在看他,想不通:“我看你还是不开心。”都说女人心海底针,她看男人也差不多。
“我……你……”元源闭了闭眼,一狠心还是问出盘旋心中多天的疑问,“你究竟是什么身份?”
一个普通的没落贵族失踪,绝不会动员这么多人去找,弥结师叔也不会慌成那样。
杜平看他,没说话。
元源触及她的目光,不自然避开:“不方便说也可以不用……”
“我和公主有渊源,姑且算是个皇亲国戚吧,也不是不方便说,”杜平犹豫一下,觉得不能瞒着朋友,“我其实是个女郎,所以之前隐瞒身份来灵佛寺,一直不说也是担心你会别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