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不是潘多拉故意为之,留在青年腹部的伤口并非是近些年普及开来的横切,而是更难愈合的竖切。如今虽说早就恢复,却也如同攀爬在他皮肤上的丑陋蜈蚣,在浑身上下的疤痕中过于显眼。
然而如今那里被爱心模样的纹身覆盖,甚至连身上其他曾经拥有过于丑陋疤痕的地方,也被与之相似的同款花纹纹身遮掩。看颜色的浅淡,分明就是近几个月内发生的。
西格玛恐怕根本不知道这些事。
太宰治迟疑着点了点头,将自己衬衣纽扣系到最高,好遮掩住锁骨处各种淤血痕迹,嗯说是不好看,就在上面纹了个魅魔的标志。
得到回答的与谢野晶子将报告单翻过一页,顺手将轮椅推到病床前,腿部的话,并没有什么异常。听说你的四肢肌腱被斩断过,现在也恢复得不错,肌肉没有萎缩的迹象,可以考虑复健了。
听到这番话后,青年的神情暗淡几分,显然不是很想提起这个话题。
他习以为常地撑住轮椅两边扶手,将自己从病床挪动到轮椅上,含糊回答说:这个再说吧,现在并没有必须要站起来的必要。
是么。
看出来了太宰治的不愿,与谢野晶子也没有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缠。
她只是帮忙控制住轮椅,好让青年更方便自己上来,看似随意地询问道:你跟森医生是怎么回事?
根据太宰治先前的话语,再加上他身上这么多普通人根本不会拥有的伤,不难判断出他曾经身处港口黑手党,在森鸥外手下待过几年。
更何况按照西格玛的说法,这个浑身是伤的青年之所以会无法站起,也是因为被森鸥外送到了米哈伊尔手中。
以那个人的性格,完全做得出来。
在我曾经记忆的最初,他是我的养父。青年只是犹豫半晌,大概知道与谢野医生恐怕与森先生有过一段过去,并没有过多隐瞒这件事,那个世界上并没有异能力存在,森先生一直经营着一家私人诊所,同时在孤儿院领养了我。
只可惜,在意识恢复之后,他的这些记忆大多消失不见,只能隐约记起模糊的景象。
你现在还记得什么?
我也不知道。太宰治苦笑出声,我只想完成自己的学业,将来也成为一名医生,这样就可以帮上森先生的忙了。
心情过于复杂的与谢野晶子陷入沉默,她注视着青年的副委屈的面容,面无表情提醒道:森医生,现在是港口黑手党首领。
我知道,之前也一直有在努力为他分忧。
那个男人,绝对不会谈什么感情。
这我也知道,但是只要能帮上森先生的忙就好,除此之外我别无所求。
那森医生又对你做了什么。与谢野的语气逐渐急躁,毫不留情点名了十分重要的一点。
你可是被他卖了!卖给了一个下手毫不留情的超越者!所受的那么多苦难都是森鸥外的错!
只不过是肉体上的疼痛而已,我可以忍。更何况那件事也不怪他,森先生只是做了一个首领该做的事,有问题的是我。
与谢野晶子恨不得一拳打到对方头上,让这个被卖了还主动帮忙数钱的青年清醒清醒。
太宰治完全知道森鸥外是怎样的人,哪怕他已经被对方祸害到这副模样,如今甚至不得不在米哈伊尔手下煎熬,却还是傻兮兮的一心向着那个罪魁祸首。
同样身为被森鸥外祸害过的人,与谢野晶子只能抱有满腔恨铁不成钢的复杂情绪,来对待这个本就命途坎坷的新同事。
真令人火大。她愤愤转过头去,率先离开医务室,不再管艰难爬到轮椅上的青年。
知道自己惹了这位与谢野医生的不快,太宰治歉意地低下头,以无人能够听见的声音喃喃自语着,对不起森先生毕竟是我唯一认定的父亲,我无法对他生出任何恨意。
一直守在医务室门口的西格玛见到对方出来,急切追问道:结果怎样?
心情并不怎么好的与谢野晶子停下脚步,将报告单塞到这个满脸写着焦急的青年手中。
身体没有什么大问题,看样子在物质条件方面没有委屈他,就是恶趣味太足了,有些伤口还在恢复期间。
这个伤主要指的是胸前那两处。
骤然听到伤口两字,西格玛的表情顿时一片惨白,回想起过往自己明明听到哀鸣却选择无视的举动,很快又被心底燃烧的熊熊怒意占据。一半是冲着米哈伊尔,一半是冲着毫无作为的自己。
他果然伤害了太宰先生,我每晚听见的哭声是──
咳、并不是你想象的原因,西格玛。控制着轮椅离开医务室的太宰治打断自家孩子的话,企图给自己留点面子。
然而陷入愤怒的西格玛根本无法听进他的劝阻,反而愈发感到自己的无能,咬牙切齿道:太宰先生就不要为那家伙说话了!
青年连忙操控的轮椅来到自家孩子身前,安抚性地拍了拍他的后背,让西格玛原本如同蒸汽般升腾的怒意挥散,语重心长解释道:其实可以理解成夫妻之间的小乐趣吧,虽然我自始至终都不太愿意,但是对身体的伤害没有那么大,平时稍微注意一点就好了。
可是──
没有可是。太宰治的语调陡然严肃,毕竟现在也没有人能阻止米哈伊尔,他的异能力太危险了,谋略更是可怕。
他根本无法逃离,那个人使用的是自己恋人的身体,却有极大可能已经恢复了自身异能力。如果将其惹怒,说不准会做出什么事来。
更何况,只要能够在恰当的时机欺骗自己,他也并非完全不愿。
被连续阻止多次的西格玛低下头来,嗫嚅道:我不想看到您受委屈。
太宰治是他最重要的人,也是曾经耗费近一年的时间才将自己孕育而出的家人。面对一个虽说也能划分到家人范围,却无时无刻都在伤害着母亲的存在,他根本无法冷静下来。
没关系的。
顶着一头棕褐色卷发的青年叹息,替自家孩子整理好衣服上的褶皱,笑着安抚道:反正我也一直把他当作费佳看待,短暂的自我欺骗没什么问题,更何况那具身体本来就是费佳的,不会觉得太煎熬。
西格玛并没有说话。
见到这个已经能和同事们相处很好的孩子听进自己的话,太宰治不再多言,选择留给他可以考虑的时间,操控着轮椅驶向侦探社大门外。
我去走廊里吹吹风。
待大门自动闭合,轮椅的走廊上行驶的声音逐渐远去,原本认真核对文件的国木田独步站起身来,手中挥着一沓文件,出声打断了西格玛的思绪。
那些问题暂且放一放,这边我总结了梅勒斯在横滨所有的大动作,排除那些明显无关的内容,发现了某个以前完全没有注意过的情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