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周遭无声,在场之人也觉棘手,纷纷神色各异的垂头下来,无心搭话。
待得半晌,那婢子颤得浑身乏力,大惊大累之下,整个人陡然摔倒在地,手中的凤佩也蓦地摔在前方,那通透的玉色与那大红的流苏一道在地上滚了一圈,瞬时惊得在场之人再度倒抽了一口气。
婢子越发震惊焦灼,泪流满面,目光起伏不定的朝那凤佩凝着,捡也不是,不捡也不是。
却是正这时,百里堇年终是出声道:“既是凤佩再度从她手中落出,这婢子与国后,看来也是无缘。”
平缓认真的嗓音,依旧是纯透如风,只是细听之下,却不难听出语气中隐约交织着的释然。
待得这话一落,他便嗓音一挑,继续道:“徐将军,将凤佩呈过来。”
徐将军这才咽下气焰,恭敬点头,随即也不耽搁,当即干脆的上前将那玉佩捡起,而后便亲自递到了百里堇年手里。
百里堇年抬手接过,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白皙嫩透,像极了一只养尊处优的手。
他并未立即言话,仅是极为细致的亲自将凤佩与流苏上的灰尘拂去,待得一切完毕,他才转眸朝思涵望来,缓道:“今日之事,倒是惊着瑶儿姑娘了,在下委实抱歉。”
思涵淡道:“如今物归原主,便也是最好。想来不仅是那婢子无缘国后之位,便是我,也无那福分。既是命运如此,无缘无分,是以,便也望皇上日后收好这凤佩,莫要再遗落了,倘若再被人捡到,而那人又非皇上心仪喜爱之人,如此一来,倒也并非好事。”
百里堇年微微而笑,纯然认真的朝思涵点头,“瑶儿姑娘之言,在下便记下了。只是,瑶儿姑娘也非当真无那福分,就如,瑶儿姑娘方才不是说你是太过激动兴奋,是以才弄丢了凤佩么?倘若瑶儿姑娘当真喜欢,朕此际,自也是可将这凤佩亲自……送给你。”
这话一出,不待思涵反应,在旁的东临苍顿时被口水呛住,咳得不轻。 百里堇年下意识转眸朝东临苍望来,纯透的瞳孔中卷出几分不曾掩饰的愕然,怔怔问:“你如何这般大反应?难不成,见得朕与瑶儿投缘,你这当表哥的不乐意?”
东临苍这才止住咳嗽,清俊的面容上漫出几许无奈与尴尬,缓道:“也非是不乐意,倘若皇上看中我这表妹,自然是我东临世家的福分。只不过,在下方才便已说过,在下这表妹啊,自小野惯了,他爹爹对她都是束手无策,再加之她性情略如男儿粗犷,行事也与端庄娴雅这几字全然沾不上边,而我大英国后啊,自当是淑仪之至,端庄大气,是以,瑶儿与国后之位许是不合适,望皇上三思。”
这话,他说得极是自然,语气中的平和劝慰之意也是展露得淋漓尽致。
百里堇年眉头一皱。
东临苍静静凝他,继续道:“皇上许是鲜少见得如瑶儿这般略无礼数的女子,从而心生好感与新鲜,但也望皇上好生三思考量,毕竟,我大英的国后,自当各方面都能独当一面,且还得德淑兼备,免得啊,让天下看了笑话。再者,赠送凤佩之事本为大,且乃朝堂大事,皇上若当真想将凤佩赠于瑶儿,自也要先回宫与太上皇商议一番,从而再与诸臣论议,待得一切皆妥,那时,皇上再赠送凤佩,才是最为妥当。”
百里堇年面色也稍稍变了继续,脸色突然变得略微暗沉。
“你这话虽是有礼,但在朕眼里,瑶儿姑娘聪明灵巧,加之又出身东临世家,容貌也极是姣好上乘,就凭这几点,自当也符合我大英国后人选。你小子今日倒是有些反常,说出来的话虽表面像是在好心劝我多加考虑,实则却是在暗拒朕赠送凤佩于瑶儿姑娘,怎么,朕赠送瑶儿姑娘凤佩,是碍着你东临苍什么事了?”
他似是略微不喜东临苍的反对,一时之间,脱口的语气也不曾掩饰的卷了几分起伏与逼问。
东临苍叹息一声,面露无辜,“在下何来此意。不过是想劝皇上以大局为重罢了。毕竟,赠送凤佩之事为大,不可随意处之。”
“赠送凤佩之事,自当不可随意处之。而今诸臣大多都在,朕若要与他们论议,此际便可进行。”他似来了劲儿一般,嗓音一落,便陡然转眸朝在场之人扫去,正了正脸色,稍稍挑声问:“诸位爱卿且说说,朕有意选东临世家中这瑶儿姑娘为国后,诸位爱卿可有异议?东临世家乃我大英四大家之首,望门显赫,是以,瑶儿姑娘乃东临世家之人,身份自是不低,诸位且好生考虑一番,再给朕一个满意答案,也让这东临苍听听,他东临世家的女儿,是否有资格为我大英国后。免得这小子又会说朕对择取国后之事草率,极为不妥。”
冗长的一席话,卷着几分似要强行胜上一筹的气焰。
却是这话落下,在场之人皆是面色大变,纷纷垂头,一时之间,无人言话。
思涵静立在原地,面色清冷淡漠。
如今倒好,这大英皇帝将赠送凤佩之事闹得这般大,但却独独不曾考虑过她颜思涵是否要接这凤佩。
这般一来,倘若在场之人无人胆敢反对这大英皇帝的决议,是否就预示着,今日这场赠送凤佩的戏码,她颜思涵仍是不得拒绝?毕竟,这凤佩乃大英帝王亲自所送,甚至于,大英百官都已点头奉承,而她颜思涵若再当众反对,岂不是胆大包天的要扫皇室威仪?
思绪至此,心底冷讽重重,森冷一片。
谁道这大英帝王英俊纯透,看似人蓄无害的?这人明明是看似纯透呆然,实则,心思却是弯弯拐拐,精明之至,三五之下,便能将人全然算计进去。
“皇上。”
正待百官垂眸思量之际,思涵蓦地按捺心神,当即平缓幽远的出了声。
这话来得突然,瞬间打破周遭沉寂气氛。一时,在场之人的目光皆纷纷朝思涵凝来。
无数双眼睛层层在身上密集交织,思涵则神色不变,整个人淡定自若。她目光依旧静静的凝在百里堇年身上,待得他转头朝她望来,她便径直将目光迎上了他那双漆黑愕然的瞳孔,淡道:“皇上不必再让百官拿主意了。而是,我虽身为东临世家之人,但性子如同我表哥所说一样,跋扈野性,放纵无礼,如我这种人,的确不适合入宫,更担不起国后的威名与担子。方才激动欣喜,是因得皇上看中,后仔细权衡思量一番,的确有心无力,甚觉难以胜任国后的位置,是以,为全我大英威仪,为全我大英国后端庄贤淑面面俱到之雅,之能,我着实不敢接这凤佩。”
冗长的一席话,不卑不亢,淡定幽远。
百里堇年蓦地怔愣,愕然观她,一时之间,不曾言话。
思涵这番话极是详尽,一切以陈述与劝慰为主,的确让人挑不出刺来。
在场之人也觉有礼,只道是若当真让一个毫无礼数的野丫头来作为大英国后,天下之人若知晓了,岂不得笑话。
一时,在场之人仍未言话,目光略微在思涵与百里堇年身上扫视,静观其变。
百里堇年半晌都不曾回神过来,那双落在思涵身上的瞳孔,越来越有受伤之色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