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觉到这点,思涵瞳孔一缩,面色也几不可察的沉了半许,却也并未太过表露,仅是仍旧缓步往前,待缓缓在主位上坐定后,才再度一言不发的将目光朝下方群臣一扫,奈何越是打量,心底便越发的淡漠冷冽。
此番稍稍细数了一下,随同前来的年轻男子,不过十来人,且这十来人,皆面露怯怯,脑袋垂得极低,生怕被她颜思涵盯上。
偌大的朝堂啊,百官云集,而今满京都的官宦之后,竟仅来了这十来人!她倒也记得,前段时间那东陵公主司徒凌燕来东陵之际,那夜的接风宴席上,百官也携了亲眷一道前来,那时候,百官身边的年轻子嗣,倒也不少,随意之间,数目定也在五十人以上,而今她颜思涵要大选了,要专程设置礼宴亲自选选驸马了,而今这百官之后,却仅来了十来人,如此,这些人,岂不是太过欺人了些?
思绪翻转,一时,心底冷意蔓延,瞳孔之中,也逐渐漫出了几许煞气。
思涵不曾出声,在场之人,也纷纷弯着身子,保持敬拜之礼,不敢动弹半许。
仅是片刻,那年纪颇大的礼部尚书双腿一颤,身子也稍稍踉跄了两下,整个人倒是在这片沉寂的气氛里显得格外突兀。
思涵瞳孔一缩,清冷的目光顺势落在了那礼部尚书身上,又顺势朝他空空如也的两侧扫了扫,低沉无波的道:“杨大人站累了?”
淡漠的嗓音,脱口的字句极为缓慢,威仪十足。
礼部尚书怔了一下,浑然未料自己竟被突然点了名,一时之间,见得周遭之人皆小心翼翼的朝他瞟来时,他心底也略微生了几许紧张,随即忙站稳身形,抬眸朝思涵望来,恭道:“回,回长公主的话,微臣不累,不累。”
紧张的嗓音,恭敬十足,语气中那一股特意的讨好之意也略微掩饰不住。
思涵面色清冷,并未因他这话而释然面色,反倒是瞳孔越发的森然,又顺势朝他空空如也的两侧扫了一眼,淡漠而道:“不累便好。本宫还以为,不过是让杨大人稍稍站一下罢了,竟将杨大人累着了,如此体弱的臣子,若仍还在为东陵效力,本宫见了也于心不忍,本也是想打算是否放杨大人早些辞官归隐了。”
礼部尚书怔得不轻,当即垂眸下来,惶恐而道:“长公主误会了,微臣身子还算硬朗,此番便辞官归隐,着实早了些,望长公主明察。”
思涵淡道:“如此也罢,倘若杨大人身子有何不适,或有辞官之意了,随时对本宫提议便是,本宫自然准许。”
说着,嗓音稍稍一挑,继续道:“说来,今日宴席,本该欣然而聚,不必太过在意君臣之礼,但即便如此,今日宴席的目的,却不可废。不知,杨大人可知本宫宴请百官的目的?”
眼见这话题再度极为直接的落在了自己身上,离不上市眉头一蹙,面露无奈,心底也着实汗颜。
待兀自沉默片刻后,他不敢再耽搁,当即小心翼翼的道:“长公主今日于宫中设宴,是为大选之事。”
思涵眸色一沉,“杨大人既是知晓,为何不将子嗣带入宫中?本宫倒是记得,上次在东陵公主的接风宴上,杨大人身边可是子嗣如云,适龄的年轻子嗣也有数名,怎今日,竟一名子嗣都未随你入宫?”
深沉冷冽的嗓音,无波无澜,却也煞气与威仪重重,毫无温度。
这话一出,礼部尚书面色骤变,顿时跪身下来,忙紧着嗓子道:“长公主息怒,微臣家中虽有几名适龄的子嗣,但那些孩儿皆已订亲或成亲,是以的确不便入宫参与大选。”
他极为紧张,嗓音略微发抖。
待得这话一出,周遭其余群臣皆会意过来,也急忙纷纷跪身而下,忙到:“长公主,微臣那些孩儿也已订亲的订亲,成亲的成亲,实在无适合的子嗣能入宫参与大选。”
“是啊,长公主,臣那逆子,昨日才成亲。”
“长公主,微臣那几名子嗣,尚在襁褓。”
“长公主,臣的两名犬子,正于汴京游学,一时半刻回不来京都。”
此起彼伏的嗓音,紧然重重,却是道道都在极力的解释。
偌大的礼殿之内,群臣竟已跪下了半数,而剩下的那些群臣,大多面色发紧,仍有要跪下解释的趋势。
满盘散沙,无一能用。
此时此际,思涵心底,淡漠厚重,无奈重重。
她端坐在主位,一言不发,森然的目光静静朝那些自顾自解释的群臣淡漠观望,面上之色也极为复杂不堪。
这便是她的东陵朝廷,这些,便是东陵的所谓官员。
君臣都无法一心,不能共度为难,如此的东陵,何来真正的兴盛。
思绪翻腾,越想,袖袍中的手,便也逐渐的紧握成拳。
却也正这时,清杉突然转身,目光朝身旁那跪着的朝臣望去,挑声而问:“赵大人的三子赵寅,本侯前日与他相遇过,也曾攀谈过两句,知他并无成亲,怎今日赵大人便说你那些子嗣皆已成亲了?赵大人如此之言,可是要以下犯上的欺瞒长公主?”
这话入耳,清杉身侧的赵大人浑身微颤,随即急速抬眸朝思涵扫了一眼,而后再度将目光朝清杉落回,急道:“侯爷说得是,微臣那三子,前日的确未婚,但昨日便与那刘员外家的闺女订亲了,侯爷若是不信,自可差人去查。”
清杉眉头一皱,脸色微变,目光狠瞪,却终归未再言道出话来。
满殿之臣,惺惺作态。
思涵淡漠无波的观望着,半晌后,终归是有些看不下去了。
片刻之际,她终归是稍稍敛了心神一番,淡漠无温的目光,朝在场之人一扫,清冷幽远的道:“本宫一直都愿,君臣一心,共度危难。无论诸位大人是忠臣也好,是佞也罢,是能力非凡的人也好,是庸然混饭之臣也罢,本宫,皆仁厚宽待,不曾真正对东陵朝堂清理门户。但如今,诸位大人之举,无疑让本宫闹心,如此也罢,既是诸位无心与本宫共度危难,无心为我东陵出谋划策,而今诸位大人再留在这里,似也没这必要。”
这话一出,在场之人纷纷色变。
思涵嗓音微挑,淡漠而道:“今日,不曾携带子嗣入宫之臣,此际,便可出宫去了。”
清冷的嗓音,淡漠异常。
只是这话一出,却无人敢挪动半许。
一时,殿内气氛沉寂压抑,无声无息之中,透着几许掩饰不住的冷冽与凉薄。
群臣们也纷纷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反应。
思涵冷眸朝他们扫着,眼见群臣浑然不动,她眉头也稍稍皱了起来,面色,也几不可察的再度沉了半许。
待得片刻后,她瞳孔一缩,正要耐着性子的再道一遍,不料话还未出口,那懒散而站的蓝烨煜已是悠然出声,“诸位可是没长耳朵,长公主的话可是不曾听见?”
懒散柔腻的嗓音,温润之中,却透着几许不曾掩饰的威仪与质问。
这话一出,在场群臣顿时紧张点头,随即朝思涵恭敬而拜,惶恐焦急的转身朝殿门而去。
群臣纷纷动作,阵状极大,仅是片刻,殿中之人,竟骤然少了一半。而那些剩下的朝臣,也大多面色发紧,而那些坐于朝臣身边的年轻男子,面色也越发的陈杂,那微微发紧的瞳孔里,略微荡漾着几许鄙夷与抵触,俨然一副对思涵极为抵触而又畏惧之样。
思涵淡漠朝他们观望,将在场之人的神情全数收于眼底。
则是片刻,她回神过来,让群臣就坐,随即开始吩咐宫奴传膳。
宫奴们不敢携带,急忙奔走传膳,仅是片刻,在场之人的矮桌上,纷纷摆满了菜肴与酒水,一时,香味盈溢,丝竹也跟着一起,本是压抑清宁的气氛,也骤然缓和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