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陆带着仵作箱子过来了,验尸房间准备好了,一应器物皆已备齐。
叶白汀看向仇疑青:“指挥使,那我开始了。”
仇疑青颌首:“只管发挥,别的不消多想。”
“是。”
叶白汀迅速回顾了方才发生的一切,昨夜瓦剌使团酒局,出了人命,经检验,大概率是假酒中毒身亡,但这件事到底是意外,还是他人蓄意谋杀,至今未有确定。
想要确定这一点,一是寻找假酒来源,这点锦衣卫已经在行动,二就是看尸体,看有无特殊表现……
“罩衣。”
叶白汀一伸手,申姜就把宽大罩衣拿过来,给他披身上,伺候他穿。
“罩巾。”
商陆对这些东西最熟悉,立刻翻了新制棉质口罩过来,给他戴上。
“手套。”
仇疑青正好在旁边,看到了那幅洁白色蚕丝手套,这双手套还是他亲自为小仵作要的,一模一样的,他也有。他顺手就拿了过来,给小仵作戴上。
“燃苍术,皂角。”
陶盆早已放好,苍术皂角都是仵作房惯用之物,早早准备好了,锦衣卫小兵听到少爷的话,立刻吹亮火折子,点燃。
叶白汀:“泼醋。”
酽醋泼于火上,激出特殊的味道。
“苏合香丸——”叶白汀看了看现场,尸体很新鲜,他自己就不用了,“送给几位使团朋友。”
这些既定流程,仵作房习惯了的,每次验尸几乎都要走一遍,以免人沾染尸身,过了病,锦衣卫司空见惯,不觉得什么,可别人没见过啊!
达哈看的眼睛都直了,这……什么玩意儿?
要换衣服,要掩住口鼻,要燃草,要泼醋……这少爷仵作玩的行云流水,如臂使指,阳光跳跃在他发梢,落在他眉睫,为他冷玉一样的脸添了华彩,整个人好像在发光。
他们大昭不但会骗人,舌灿莲花,文臣在这里能掐架,安将军在边关能揍人,酒能做出各种花样,竟然连验尸都能玩出这些花么!
这真的是要验尸?而不是要进行一场神秘的祭祀仪式?烧的那是什么草,为什么要泼醋,为什么要把脸遮起来,都有什么用!
瓦剌首领达哈,带着他身后一众使团成员,直接被镇住了,愣愣的看着发到手里的苏和香丸发呆,这是什么药丸子?干什么使的?
药丸已经送出去了,别人吃不吃是他们的事,叶白汀没管,顾自倾身,开始验尸。
照例先看外表。
“死者鲁明,身长五尺七寸,而立之年,发散,衣乱……”
他这个衣服乱的有些奇怪,一般人喝酒兴奋了,热了,可能会扯扯领子,吃的太饱,也会松松腰带,但死者衣服乱的程度远不止这些,细观力度往来方向也比较杂乱,必是有非常多的推搡动作,才会如此。
“死者死前曾和多人推杯换盏,劝酒姿势很重,力道很大。”
达哈没说话,明显认可这个说法,他昨晚一直在现场,所以不可能全程盯着一个师爷,师爷干了什么,想必也有印象,虽然还真是到处和人喝酒,且劝酒很在行。
“去衣。”
叶白汀开始看尸体表面:“……左下侧腹有淤青,中间红肿微青,边缘泛黄。”
“死者右脚第二根脚趾肿胀明显,透红,甲侧有沟液,按之微移……可能伴有轻微骨挫,或者骨折……”
“死者曾经和人发生过肢体碰撞,”叶白汀仔细检验,“看痕迹……应该是三四天前。”
三四天前……
达哈很意外:“不是昨天么?”
“这两处伤不是昨天,但这一处是,”叶白汀指着死者右脚脚背,“此处淤青产生时间不长,边缘未有泛黄,肿胀表现明显,该是昨夜有人踩了他,且力道很大。”
达哈:“怎么就一定是人踩的呢?不能是桌角压的?”
申姜嗤了一声:“你仔细看清楚,这片伤整个右脚背都是,昨夜你那宴会厅的桌角才多大,能压这么一大片?”
达哈:……
大意了。
叶白汀验尸过程一向专注,知道商陆在一边仔细书写验尸格目,连这也不操心了,手指划过桌上一排刀具,选了一把解剖刀,拿起来:“现在开始,对尸体进行解剖——”
不知道为什么,达哈视线钉在这小刀子上,很难移开。
是一把非常秀气的小刀,柄长身短,刃尖锋利,是他从来没见过的样式,那仵作少年拿着这把刀,放到死者肩头,轻轻这么一按,血珠就沁了出来。
少年动作非常快,往中间往下,到胸口的位置,抬起手腕,刀锋落到了另一边肩头,对称的位置,同样往下往中间划,两道刀口汇于一点,仍然没停,继续往下,划了整个肚子……
他又拿了个镊子,一翻一剪,两片人皮就被他轻轻松松的掀开……
再往里是肌肉,脂肪,看不懂认不出来的各种膜层,少年仍然操作的很稳,也不见他用多大的力气,手上一时用刀,一时换了小剪,指法灵活,你都看不清他的手是怎么转的绕的,注意到的时候,死者身上皮肉一层层被刀解,看到肋骨了!
达哈杀过人。
他能干到使团首领的位置,本身在瓦剌地位不低,见识也称得上广泛,很少有场面能吓到他,可杀人就是那么一下子的事,干脆利落,可是这用在死人身上的本事……他从未见过。
看着这些血,这些黄黄白白黏黏糊糊的东西,他感觉头皮发麻,甚至有些反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