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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51)(1 / 2)

他发现了一个完美的压力承受者。

一个能够接过包袱而不逊色的继承人。

于是,他有意识地将他同其他同龄人隔绝开来。

让他感受外界的冷漠、刺芒、孤立。

对任何不属于李家的人保持防备。

自然,他就会背向外界,带着家族往更远的地方走去。

在发现他天生患病的时候,他们选择的不是治疗,而是利用。

顺水推舟地让他被人类社会排斥了二十九年。

李萧山嘴唇紧抿,目光浑浊。

十一年前,他和妻子已经分居许久,但她去世前还是告诉他,你得让李泯去做自己喜欢的事。

什么喜欢的事?李泯有吗?

有的。

他没赌赢。

最后,面对着病床上冰凉的身体,他答应下给他十年。

原来李泯真的有喜欢的事。

他像小时候一样在人群最不起眼处静默无声地观察,记录人间百态,揣摩每一种他不能拥有的情绪,不参与任何故事的发生。

这次他坐在镜头后面。

他渐渐成了出色的导演。

人们盛赞他的思想和严谨,惊叹他所展现的常人不会注意的视角,诟病他没有实感的情感调动和感情故事。

没有人知道那是他的病。

他已经把自己所能都做到极致了。

最后一段空缺,永远无法弥补,他始终安静地做着自己缺了一撇的人。

李萧山觉得一阵晕眩,浓浓的黑影侵袭上来,让他呼吸困难。

再睁开眼,床前坐的不是李浪,而是久违的李泯。

他静默地用笔在纸上划动。李萧山知道他的字也很好看,毫无特色的好看,工整犹如印刷,他这个人连外表都是一样,没有哪里挑的出数据上的错误,可细看,才会发现空缺着一部分永远无法找回的灵魂。

李萧山握紧了拳头。

他突然想仔细看看李泯。

他竟然好像不记得李泯是什么样子了。

因为知道他周正得没有缺点,所以不会用力地去记他的样子,也不会反复观摩这张不用被记住的脸。

精神越来越差之后,他甚至连李泯从前是什么样都记不清了。

李泯他第数不清多少次叫这个名字,莫名地想起自己从未像亡妻那样叫过他小泯。

这个名字也是他给他改的。

泯,寓意消失,丧失,抹除。

他告诉他你叫李泯,泯灭人性的泯。

做一个像这样的人就好,他曾经这样想。

后来果然看见他乖乖地向人介绍:我叫李泯,泯灭人性的泯。

一直到长大。

李泯听见了,放下笔,向他靠过来。

李萧山睁了睁眼睛,实在难以看清他的模样了。

他艰涩地说:说说你长什么样子。

李泯顿了顿。

他很少观察自己过。不知道怎么去描述自己的长相。

可是,有个人喜欢观察他。

观察他一切无趣的习惯,观察他自己都未曾发现过的细节,观察他留下的所有痕迹,观察他的情绪,他的感受,他的目今为止的幸福进程。

从前只有他观察这个世界。

现在有人从世界中来,只观察他。

我的眉毛很浓,李泯说,眼睛是很薄的双眼皮,睫毛向下遮,鼻梁上有一点不明显的驼峰嘴唇很软。

都是那个人告诉他的,关于他的一切。

李萧山闭上眼,想象他所描述的样子。眼皮很薄、睫毛向下遮、微微的驼峰,原来他是有特征的,可让李萧山说,说不出来。

是别人告诉你的吗?

是。

原来他也是可以被仔细观察的。

不是所有人都会忽视他的感受。

只不过那个人不是他保护了十几年至亲的亲人。

有人对你好吗?

对我很好。

李萧山忽而沉默了。

他发现李泯和以前不同了。

在说最后那句话时,他的尾调中,是轻而又轻的温柔。他有情绪了。

你喜欢那个人吗?李萧山问出原来的李泯绝对无法回答的问题。

而他身旁,此刻的李泯,顿了顿,郑重地回答。

我很爱他。

我想要和他拥有婚姻,在一起,过一辈子。

李萧山的声音骤然严厉起来:有情绪是很苦的,你不怕苦吗?

李泯近乎宣誓一般,虔诚地低语:我愿意为他忍受诸多苦难。

安静半晌,李萧山的声音低下来。

那爷爷只有祝福你。他声音虚渺地说,好像你不需要我给的枷锁也能做得很好

作茧自缚的从来就是他一个人。

他听见李泯低低说了声谢谢,便再无话说。

李萧山翻了个身,我要睡一觉,去做你的事吧。不要做我的事,做你的事。

他束缚了李泯半辈子,渴求无数,最后他能留下的,也只有一句谢谢。

四月中旬的天气好得让人难以置信。

漫长的旅途中,李泯撑着额头,想着一些以前的事。

他独自一人进行过很多次飞行,总是这样看着窗外的云层或文件度过,鲜少横生过枝节。

仅有的两次,都发生在遇见景予之后。

一次景予跌在了他腿上,一次景予倒掉了半杯酒,告诉他我们一样。

泯,本意消失。

李泯冥冥中觉得,如果没有景予出现,他本该顺从命运而消失。

而在他消失之前,他出现了。

于是他又走到了今天。

李泯模模糊糊地想着住在奶奶家的那段日子。

除了功课和猫,还有整整一壁,摆满的书和电影碟片。

那位女士会在书架上插花,帽檐上系丝带。她会给每一盆植物起名字,有一百种浪漫的法子。

她会笑盈盈让李泯去拨开土放下种子,悉心地掩埋上,守分从时地浇水晒太阳。

只不过李泯运气不太好,种的花从来没能开过。

只有祖母的花在光线里摇晃着。

后来光景骤变,美丽的老太太陷入了沉睡,他被李老爷子放出了家门,随便做任何喜欢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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