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有到顺化王都,杜变就感受到了强烈的欢庆气氛。
原来几天之前,打了一场大胜仗,阮氏叛王折损了几万大军,此时已经退兵了,顺化王都之围已经解了。
杜变也不由得大喜,真是天佑大宁帝国啊。
镇南公爵率领十万大军南下已经近半年了,开战也已经几个月了,如今终于取得了阶段性的胜利。
阮氏叛王这次为了攻打顺化王都也竭尽全力,受挫之后想要组织下一次大规模的进攻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算来,这里面也有义父李文虺,还有杜变很大的功劳。他们先后为镇南公捐助了一百多万两银子的军费,钱不仅仅是英雄胆,也是军队的胆。
来到顺化王都城门,杜变拿出自己的官碟。
守门的将官接过之后先是一愕,然后无比敬畏,直接单膝下跪道:“拜见大人。”
他说的是汉话。
“小人是长公主殿下陪嫁的军队,因为犯了错误,所以贬来看守城门了。”那名拾长不好意思道。
原来是王后宁晨公主的人。
“你犯了什么错误呀?”杜变笑着问道。
“聚赌误事,公主殿下本来要斩了我,还是陛下亲自求情我才侥幸活了一命,在战场上立功,终于从小兵提拔到拾长。”
杜变道:“我义父李文虺大人,如今可在顺化府?”
“监军大人是您的义父?”这名拾长声音都颤抖了,监军大人啊,天大的人物啊,眼前这个太监如此年轻就已经是东厂代理千户,原来有这么彪悍的靠山啊,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杜变一愕,什么时候干爹成为监军了?
镇南公爵十万大军的监军级别很高很高啊,义父就算提拔为广西镇守太监,级别也不大够吧。
他当然不会知道,在鬼门关走了一关的皇帝陛下,已经彻底豁开了,如今他和文武官员集团已经近乎决裂,他已经争分夺秒地提拔自己的嫡系了。
“对,李文虺大人在顺化府吗?”杜变问道。
“在,在……”那名拾长道:“今天是庆祝大捷,纪念阵亡将士的祭祀大典,监军大人,镇南公爵肯定都会在的。”
杜变道:“那你带我去。”
那名拾长道:“小人做梦都想带大人去,但小人万万没有这个资格,请大人稍候,小人去禀报上官。”
然后,他飞奔而去。
他手下的士兵们立刻给杜变端来了椅子,而且暂时封闭了杜变这一侧门洞的进出,为了保证杜变的安全。
杜变区区一个千户,当然不敢享受这样的待遇,立刻进城在城墙下等候,免得扰民阻挡门洞的进出。
片刻后,那名拾长带着两名千户飞奔而来,一名是镇南公爵军团,一名是安南王国军团的。
两名千户还没有靠近,直接单膝跪下道:“拜见男爵大人。”
杜变赶紧还礼,道:“我仅仅只是一个代理千户,两位将军不必行此大礼。”
那名大宁帝国的千户道:“大人是东厂的千户,和我们这种军中千户是万万不同。而且大人还是皇帝陛下亲自册封的男爵,下官这个跪礼是应当的。”
而那名安南王国的千户道:“我跪大人,是因为大人捐了十万两黄金军费。这次顺化大捷,有大人您的一份巨大功劳。我安南王国军民,没齿难忘。”
他的汉语说得很好,事实上安南王国从国王到下面的官员,几乎每一个都精通汉语汉字。
接下来,两名千户带着几十名骑兵,护送杜变去了王宫。
因为这两名千户刚刚参加完祭祀大典,亲眼见到李文虺大人陪同国王陛下进入王宫的。
不过杜变作为外臣,想要进入王宫,还是要经过内官禀报的,这已经超过两个千户的权限范围了。
……
李文虺和镇南公宋缺,此时真正是心急如焚。
王后宁晨公主昏厥了半个时辰后醒了过来,然后坐在床边上抓着黎昌国王的手。
黎昌国王此时脸色如同金纸,全身的冷汗不断爆出,不但衣衫湿了,连被单床单都湿透了。
不像是天允帝的病症神秘莫测,黎昌国王的病很容易看得出来,几乎片刻之内,所有的太医和炼丹师都确定了。
黎昌国王得的肠痈。
这个病也就是我们现代的急性阑尾炎,在中国古代几乎是绝对的不治之症。
当然,有传闻神医张仲景的大黄牡丹皮汤能够治疗肠痈,实际上是不能的。这幅药确实很好,能够治疗很多的腹痛肠炎,这个方子甚至到了现代还在用。
但是想要治疗阑尾炎是不能的。
更何况,在这个世界没有东汉,也没有张仲景。得了肠痈,就是必死,而且是受尽痛楚折磨而死,哀嚎几日之后死去。
黎昌国王武功还行,但身体却又非常虚弱,得了肠痈之后甚至支撑不了几日。
刚才他痛得完全压制不住,但他是国王,不能翻滚,不能惨嚎,所以痛得全身青筋都暴起了,牙齿紧咬,牙床全部破损,满嘴的鲜血。
但从头到尾,他没有翻滚挣扎一下,也没有痛呼一声。
宁晨皇后的心都要碎了,镇南公爵和李文虺也心痛如绞。
黎昌国王不仅仅是这场战争的绝对领袖,而且还是李文虺和宋缺的至交好友。
因为实在不忍心见到黎昌国王这么痛苦,所以就让太医准备了麻醉散(一种植物提取物,比较原始的麻醉药物),让黎昌国王喝下去之后暂时昏睡过去,以免承受这无边无尽的痛楚。
这种痛楚,真的超过女人分娩的许多倍,是根本无法忍受的。
就算麻醉散,也仅仅只是让黎昌国王昏睡了半个时辰而已,很快又被可怕的剧痛折磨得醒了过来。
这种痛苦,真的让人恨不得立刻死去。
王后宁晨公主真是恨不得以身相待,她无能为力,只能紧紧握住丈夫的手。
“宋兄,李兄……”黎昌国王艰难开口,他的冷汗爆出的速度,几乎已经超过了喂水的速度,所以嘴唇几乎干裂了,面色枯黄之极,每说出一个字都无比的艰难。
“外臣在!”镇南公宋缺立刻跪在了床前。
李文虺也跪在床前。
其实不管以镇南公宋缺,还是以李文虺的身份,平常都不大需要行跪礼的,但现在是特殊时刻。
因为,黎昌国王要交代后事了。
“两位兄长以南边战事为重,王太子在北边升龙府登基,简单一些便是。”
镇南公宋缺和李文虺叩首道:“是。”
黎昌国王道:“如果桂王世兄有空,就,就让他主持王太子登基典礼。”
李文虺叩首道:“外臣一定叩请皇帝陛下,请皇太子殿下来主持王太子殿下的登基大典。”
黎昌颤抖道:“谢,谢谢兄长。”
王后宁晨公主柔声道:“夫君,不要说话了。你操劳了一辈子,登基为王之后几乎没有过一天好日子,如今也算是解脱了,身上的重担放下吧。”
黎昌国王望着妻子,眼眸涌出无比的深情和依恋,泪水涌出道:“晨,别死,孩子还小!”
王后宁晨公主摇头道:“不可能的!珉儿就交给李文虺伴伴,宋缺师兄照顾了。”
黎昌千万言语说不出来,拼命想要阻止妻子殉情,但是半句话都说不出,只是无数泪水涌出来。
无边无尽的痛楚又袭来,黎昌国王全身的每一块肌肉,每一根青筋扭曲暴起,全身湿漉漉冰凉。
见到丈夫这么痛楚,,王后宁晨几乎心碎了,哭泣道:“上麻醉散,不要让他那么痛了。”
太医非常为难,这麻醉散是不能多吃的。
正常人患了急性阑尾炎还能坚持几日,黎昌国王身体透支得太厉害了,加上他刻意压制挣扎和惨叫,所有的痛楚都在身体内部疯狂释放。
所以,他目中的生机渐渐虚弱下去。
镇南公宋缺目中饱含热泪,颤声道:“太医,救,救真的不能治吗?”
那名太医也目中含泪,跪下道:“公爵大人,您是知道的啊,肠痈不治啊。”
镇南公宋缺真的痛恨得要咬碎牙齿。
“天不佑好人,天不佑大宁帝国啊!”
黎昌国王是这场战争的绝对领袖啊,他倒下了之后,天就算塌了。
王太子就算登基,也仅仅才九岁啊,根本就没有足够的威望支撑起这场战争。他宋缺虽然威望高,但毕竟是外臣,如何统领安南王国的几十万大军?
黎昌国王是北边半壁江山所有臣民军队的信仰,他一倒下,对几十万军队的士气是毁灭性打击啊,甚至几十万大军都找不到精神寄托和效忠对象,王太子毕竟太小了。
这场大战本来就是南强北弱,原本阮氏几乎势如破竹夺取了半壁江山。
因为大宁帝国十万大军加入了这场大战,瞬间提振了士气,才有了这场大捷。而一旦黎昌国王倒下,对于这场战争是毁灭性的灾难。
国运之战啊!
安南王国黎氏一旦覆灭,大宁帝国南边唯一的盟友没有了。阮氏和厉氏立刻对大宁帝国西南部形成半包围态势,对整个大宁帝国是灭顶之灾啊。
“我大宁帝国,真的要亡国了吗?上天不佑,上天不佑啊……”
而就在此时,外面黎昌国王的心腹太监低声道:“李文虺大人,您的义子杜变在王宫之外求见。”
这话一出,整个室内死一般的寂静。
李文虺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的儿子杜变,此时怎么可能会来顺化?是幻觉吗?
没有等到他反应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