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殊华对他道了谢,一路领至记忆中设置结界的地点。
随后的流程很简单,客服将手中的少年缓缓放落在地,用冰凉的折扇骨抵着云殊华的眉心,左手两指成诀,将一阵沁凉的蓝光灌入其中。
霎时间,眼前光影变幻,二人头顶处的时空仿佛发生了极度的扭曲,抬头向上望去,阴晴昼夜飞速变化,浓云团聚消散往来不止,就连那隐隐绰绰将要消失的下弦月都在视线中变了形。
疾风骤起,将他们的乌发吹得飞扬,依稀之中,客服那双蓝眸仿若感应到什么一般,澄亮了些许。
云殊华在配合他完成工作的同时,心里惊诧不已,暗叹道:原来客服也会整些法力灵力之流的东西,还以为会用什么科学性很强的方法来解决呢。
半盏茶时间过后,客服收回双手,淡声道:好了,次数已经扣减成功,不过有件事需要额外提醒你。
什么事。云殊华伸出手捂住自己冰冷的眉心,不解地用眼神询问着他。
你可以摸一摸自己的前额,那里现在有了一点额印,每读一次档,你的额印便会生长、加深一分,客服说,它的存在是为了提醒你珍惜仅有的救命机会,同时也便于系统进行检测于记录,并不会对你的身体造成什么影响。
哦,好云殊华继续用指尖在眉骨处探了探,还没摸到什么,便觉之前在山上那股尖锐的刺痛感再次席卷脑海。
他使劲甩了甩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再度睁开眼时,客服已经不见了。
云殊华转身绕了一圈,均未发现他的身影,推测此时的他大约已经回到了过去。
思及此,他连忙走到好友面前,细细观察着江澍晚的状态与神色。
澍晚,对不起,我是很想继续照顾你的,他歉疚地说,可是今日,我瞧见师尊也出现在古镇上了,我不仅担心你,我也担心他,现在只好将你托付给他人,你千万不要怪我。
不过你放心,我托付的那个朋友绝对靠谱,你一定会没事的。
云殊华拍了拍江澍晚的肩膀,道:你再撑一会,这里的结界口就能打开了,我不能继续陪着你了,先走啦。
语毕,他慢吞吞站起身,不舍地垂眸看了几眼,转身向热闹的河对岸走去。
天空之中浓云密布,不过了了一瞬,月与星便隐匿在黑暗之中,与浓重的夜色融为一体。
云殊华没有选择走陆路,时间紧急,便淌着寒凉的河水走到了对岸,约莫是天气骤变的缘故,河边已鲜少有人散步,湿润的山风自对岸吹来,再添几分冷意。
他向着来时路望回去,隔着层层雾霭,又觉得那座山变了样,同自己刚来时大为不同。
但此时已无心再去分神思索其中奥秘,当务之急是要找到师尊。
云殊华快步走到连通镇中的某条村中小陌,想也没想便大步走了进去。
此镇名为朔望,朔初一,望十五,寓意这两日为镇上大型集会,同时也是开界的日子。云殊华当初甫一打听到这个名字,顿感惊奇,心中只觉诡异。
难不成这镇子上的人都知道自己被结界所包围吗?
他本想在交换物品时打听些有用的消息,谁知无人愿意与他过多交流,他们口中多操着难懂的口音,看向云殊华的眼神也充满鄙夷与不屑。
如此,就算是想打听些什么,也打听不到了。
虽说本地人并不好客,但并不妨碍这座小镇是他见过最美的地方,往来阡陌均伴着茂林修竹,移步易景,处处如画,美不胜收,这里四处种着高大苍翠的油桐树,清风拂过,风里带着清甜的香。
云殊华拖着疲惫的身躯在镇子里游走,可景梵的身影再未出现过。
他觉得自己好像寻了大半个时辰之久,直到街上游人散去,街巷烛灯渐熄,路边的小贩也收了摊。
无可奈何至极,云殊华只好硬着头皮拽住行人问。
打扰了请问有没有见到一个身形挺拔,红纹莲衣的男子,连同一位貌美的女
别碰我!
那行人尖叫着甩开云殊华的手,像是在看苦大仇深的敌人,嘴里喃喃着脏话:这里不欢迎外来人,赶紧滚,贱种!
竟如此野蛮。
云殊华闭了闭眼,咬着牙转身离开。
他不死心地继续拽着几个人打探,得到的回应都同第一个人那般,摆出极厌恶他的嘴脸,让人看着心中难受,仿佛自己真的是什么秽物。
屋漏偏逢连夜雨,夜幕中墨云舒卷,雷声阵阵,不一会便下起了倾盆暴雨。
街上人越来越少,云殊华不甘心寻不到人,仍旧淋着雨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
失落一层层在心中叠加,这种狼狈的姿态,就是见到师尊也无颜。
又急又快的雨滴噼里啪啦地打湿云殊华的长发与衣衫,终于,在某个冷寂的路口,他颓然地蹲下.身子,将头埋入双臂间。
事情是怎么发展到这一步的呢?
这座镇子并不大,往来共十八条小路,两条大路,他今夜一遍又一遍地数,不知重走了多少次,并无任何收获。
好友的安危无法保证,师尊的下落也寻不出。真是做什么都做不好。
云殊华双目通红,盯着暴雨在地上浇淋出的积水,看着其中疲累倦怠的自己。
水中少年看上去消瘦了不少,眉心隽着一点白色的、并不显眼的花瓣额印。
云殊华,今天,今天真是太差劲了。
他一拳击在水中,将自己的残影打碎,口中愤恨道:为什么,为什么就是找不到呢?
他想了许久,发现自己回答不了这个问题。
云殊华怔愣地看着地上的雨点,渐渐感到雨声在耳侧歇止。
一袭白袍出现在他身侧,潮湿的空气中带着幽幽莲香。
云殊华忍不住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湿漉漉的双眼向上看去。
雨点大滴大滴砸下来,狂风之中,景梵手持一柄油纸伞打在他的头顶,另一只手抚上去摸了摸他的头,轻声开口。
在这里淋雨做什么,为何不躲雨?
或许是天上的雷电声太过慑人,又或是这场夜雨太冷廖了。
云殊华看着他,竟从他的话语和眼神中体会到一丝不易察觉的轻柔。
这感觉无异于一个受了伤的小动物在泥里滚过几圈后,还能被人呵护备至地擦洗干净,放到火炉旁取暖。
情绪就在这一瞬间崩溃。
但那只温柔的手掌并未收回,而是顺着他湿润的发丝向下,将他托了起来。
你不该在今晚出门,景梵将油纸伞稳稳当当地打在他头顶,为师还没有处理好一些事情。
那云殊华沙哑地开口,师尊现在处理好了吗?
景梵垂眸,静默地望着他。
现在我需要处理的事情,是要将你带走。
云殊华抬起头眨了眨眼,朦胧地看着他,语气里带着浓浓的恳求:师尊,师尊,我一点都不想待在这里了,我们回星筑,可以吗?
凭心而论,他很坚强,在这样的境地下一滴眼泪都没掉,实在不像个小孩子。
景梵观察着他的神色,半晌才开口:小华,我们需要在这里等一个合适的时机才能出去。
话说到这,云殊华明白大半,这是走不了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