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在是,上一回府上往明心寺送东西的时候,那一盒盒珍宝玉石,名玩古画,柳微澜没忍住在镇国公世子跟前说嘴了几句,大概就是明心寺骗府上的东西,夫人怕是糊涂了,让世子劝劝去。
自婚后待她还算温柔的沈世子,脸霎时就冷了,冷冷看她一眼,道:“柳氏,你安份些,我母亲行事何时能容你置喙,况那一府库的东西都是我妹妹私库,就是都送过去陪着她也是该当,不该你管的手眼别伸得太长。”
不喊她闺名,而是喊柳氏,那眼神,柳微澜至今想起来仍觉得冷,此后好些日子都待她冷冷淡淡的,她气得帕子都拧破了几条,只觉得这一家子都是疯子。
如今一时没管住嘴抱怨了两句,被自己奶娘一提醒连忙闭了嘴,心有余悸的四下看了看。
柳微澜是文臣之女,她比沈瑶大一岁而已,沈瑶虽年岁不大,在京中勋贵圈中美名却传之甚广,她两年前曾见过沈瑶一面,彼时也为之貌美折服。
只是再怎样美好,人死了也就死了,不明白自己婆婆折腾什么,偏公公和丈夫都支持。
她是不知,漫说了云大师确有些神通,就是当真是明心寺骗些财物,只消能安卫云华的心,这对父子也是愿意纵着的。
正午,镇国公府的马车在官道上与一沙弥相遇,那小沙弥停下脚步上前相问,听闻是镇国公夫人,遂报上明心寺的名号求见。
原是他奉师命正要往镇国公府去请国公和夫人,如今遇见,卫云华让他不用再去,直接随车驾一起回明心寺。
傍晚,明心寺后山高崖边的草庐中,盘坐入定一天的了云睁开眼,起身下榻,走出草庐,见外边小沙弥引着路急步行来的镇国公夫人,他躬身行了个佛礼。
卫云华还了个礼,待那小沙弥退下,她与了云大师说的第一句话却是:“大师,小女如今还活着,是吗?”
了云哈哈笑了起来,请了卫云华到草庐一坐,与她斟了盏竹茶,笑道:“令千金原就寿数未尽,只是与你们尘缘不够罢了,沈夫人您是又梦到什么了?”
卫云华如实将梦境告知,道:“如您所说,小女如今还活着,可否告知我她在何处,她梦中所说的回不来又是为何?”
老和尚指一指天,道:“与此界本非一方天地,她自有她的归处。”
说罢,起身道:“我带夫人去墓室看看吧。”
卫云华实是想不出另一方天地在哪,只是一年多前被安置在寒玉棺中的沈瑶化作光点就那样消失了,而后是她置与墓室中的东西也在一件件消失。
如果不是他们夫妇对了云大师足够信任,怕是真会像柳氏那样,觉得明心寺动了手脚骗取那些珍宝财物。
墓室处看着是完整的山壁,了云打了个诀,那里就成了一片光幕,卫云华跟着他进去,看到了很是奇诡的画面。
石室中的大部分家具,此时不像实体,倒像是虚幻的,她伸手去触碰,手能从家具中穿过去。这些东西,已经没有实体了。
“这……”
老和尚笑了起来,道:“好事好事,还要谢夫人和国公爷对老衲的信任,此前消失了的那些珍宝,与这些家具是一样的,只是它们是直接消失了,这家具却不一样,令千金应该是已经见到这些东西,却不愿意接收,所以这边还留有它们的虚影。”
卫云华手轻颤着,她从前的梦,原来都是真的,昨夜里,瑶瑶说她不能回来,不舍得回来了,她舍不得丈夫和孩子。
卫云华眼泪扑簌簌就往下掉,还活着,还活着,她抑住哭声,还活着就好。
抹去脸上的泪,她恭恭敬敬的给了云行了个大礼:“谢大师让我知道小女还活着,知她还活着,哪怕见不着,我心里也安心了。”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道:“昨夜里梦见小女,她如今已经成婚,就是孩子都有了,我想着,骨肉亲情怎么能割舍,总不能为了我和国公爷的思女之情,生生让她再受一遍这样的苦,所以,大师,能不能……”
她这话不知该怎么说下去,那个梦,她白天在马车上反反复复想了很久,如今那梦是真的,她想问,能不能终止目前的一切,其实了云到底用了什么手段她也不懂,所以想让女儿能留在另一世界陪伴丈夫孩子,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去说。
了云却是明白,笑道:“沈夫人多虑了,令千金原就不属于此处,自然没有拆散她骨肉亲情一说。”
卫云华愣住,原来,回不来吗?她也不知是失落还是替女儿觉着安心,看看那些家具的虚影,她问道:“那这些……”
了云哈哈笑了起来。
“这些与令千金有益,天道有衡,我却是不能多说,夫人且安心等候吧。”
卫云华直到出了明心寺寺门,心中的激动仍是不能平复,亲眼见到那样玄奇的一幕,确定了女儿还活着,确定了女儿用的旧物都能到她手中,沈夫人一改两年来的伤郁,整个人的精气神都不一样了。
不管女儿现在哪里,有那些东西傍身,日子都不会差的。
老和尚说话喜欢半遮半掩,天道她不懂,等什么她不知,她只知她女儿还活着,活着就比什么都好。
卫云华唇边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转身看了看殿内供着的佛像,也没用蒲团,就在那石阶上跪下拜了三拜,额头在那青石阶上扎扎实实叩了三响,惊得一旁的老嬷嬷睁大了眼,知道夫人侍佛虔诚,在这佛门之地却也不敢说相劝的话。
卫云华谢过佛祖护佑,起身就往马车停驻的地方去,吩咐众人打道回府。
这时候太阳已经落,天不久就要黑了,仆妇劝说她在明心寺住上一夜,卫云华却是摆了摆手,道:“天黑了就打上火把。”
这样的好消息,她迫不及待要告知丈夫,一队护卫随从拥护着车轿连夜回了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