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再碰到头了怎么办呢?
要是等会不舒服了怎么办呢?
要是晕倒了怎么办呢?
看着明皙那副无辜又认真的模样,丁瑾瑜真怕他会在医院里跟自己红眼眶,虽然在心里翻了无数个白眼,但最后他还是妥协在了轮椅上。
迎着医院里来来往往的目光,他就这么被明皙推着上上下下地做了一大圈检查;就算医生都觉得没问题了,他还是在明皙的坚持下做了什么脑部CT一类的玩意。
确定他没有脑震荡之类的问题后,明皙才放心地跟医生再三道谢。
检查虽然没有问题,但丁瑾瑜觉得自己脑子多半是不太好了,才会这么丢脸地由着明皙在医院胡闹一晚上。
两人走出医院时已经快半夜了,离开了消毒水味道的范围,街道边只剩下两个等车的少年。
夜风吹得丁瑾瑜一阵清醒。
今天他习惯了明皙在医院里为自己忙前忙后,那下一次,他要怎么面对一个人的医院?
回过神来他伸手拦下路边的出租车,第一反应只能是躲。
丁瑾瑜。走出医院后,明皙也终于不那么手忙脚乱的了,只轻轻拽住丁瑾瑜要去拉车门的手,以后
别再打架了。
丁瑾瑜被明皙握住的那只手一僵,冷冷道:我又没输。
今天花臂男带来了十几二十个人,但凡上前动手的,未见得伤得就比他轻,他当然觉得自己不算输。
明皙没有急着反驳,但丁瑾瑜能感觉到握着自己腕子的手因为加力,微微地发抖。
到底为什么啊?明皙问道。
他的眼神那么委屈,那么心疼,丁瑾瑜只好轻轻松开握着出租车车把的手。
明皙也不逼迫,只低头跟车里等着的出租车司机礼貌地道歉。
看着车子开走,丁瑾瑜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因为我看到周浩跟你表白,因为我看到你的眼神充满震惊,我心里就是很不舒服。
丁瑾瑜当然不可能这么说。
他看着明皙的大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里面倒映出街灯细碎的光芒。
花臂男之所以会缠上丁一楠,里面的前因后果恰好发生在丁瑾瑜回来攀阳市的前后,他大概都清楚。
之前花臂男一伙人因为打架进了医院,刚好是秦语汐上班的那一家,路过的秦语汐不过是好心帮对方指了回路,倒引来了花臂男的反复纠缠。
她太了解丁一楠的脾气了,本来一直不敢告诉她,直到终于不堪骚扰,医院出面报了警,这才终于瞒不住。
丁一楠当场就炸了毛,差点没在派出所,当着警察的面就跟花臂男一伙打起来。
梁子就这么结下了,也包括他上学期开学前在那条巷子里打的那场架。
今天打架的原因丁瑾瑜自然说不出口,只好把这背后的事挑挑拣拣跟明皙说了个大概。
明皙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
又是那条巷子!他小脸气得通红,太邪门了,那条巷子有毒吧!
我去年也遇到一回,一群人追着个女孩跑进巷子,我还报警了呢!
丁瑾瑜还记得,上次巷口是有个声音喊了句警察来了,接着还有警笛声传来,才结束了那场打斗;当时他回头一瞥,恍惚间好像是看见了个穿着校服的清瘦男生跑过,只是当时完全没放在心上。
原来
那天那个人他偏头看着明皙,是你?
是啊。
明皙本来是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后知后觉才发现不对劲,一点点吃惊地瞪大了看着丁瑾瑜的眼睛。
他那天是在放学的路上看见一群人追着个女孩跑,就赶忙报了警,然后一路骑着车跟到巷口,想要进去帮忙,又要焦急地在巷口等着给警察指路,所以只远远地看了巷子里的人几眼。
现在仔细想想,当时的女孩和后来出现在巷子里的高大少年,那身形和打架的狠劲儿,的确像丁一楠和丁瑾瑜姐弟俩。
是、是他吃惊地舌头都打结了,是你!
丁瑾瑜点了点头。
安静的街道边,两个少年四目相对,半晌后,都笑出了声。
突然间,莫名其妙的,他们相识的时间就提早了一天。
丁瑾瑜。明皙拽着丁瑾瑜那条没事的左手晃了晃,下次语汐姐再有事,你们也可以报警啊,打架太危险了。
他收起笑容认真地看着丁瑾瑜,你身边的人会担心的。
我丁瑾瑜看着明皙真诚的大眼睛,一时语结,没有。
他身边哪里有什么人会担心,就算有过,也都过去了。
怎么没有?明皙一本正经地反驳道:楠姐不是人吗?还有语汐姐,她要是知道你因为她的事受了伤,她不自责,不难过吗?
她们知道你伤成这样,不会担心的吗?
丁瑾瑜赶紧把人拦住,你别跟丁一楠说。
他会和花臂男打起来,多多少少也是因为自己今天那口气实在是太不顺了,他不想别人误会担心。
那我呢?明皙看着丁瑾瑜,抿紧下唇,颊边泛起点不太自然的红晕,丁瑾瑜,我不想再看见你受伤了,不管是因为什么,都再也不想了。
第二天丁瑾瑜在自己的大床上睁眼,医院开的止疼消炎药多少有点镇定作用,他这一晚都睡得浑浑噩噩的,眼前不断出现昨晚在街边路灯下的明皙。
抿紧的下唇像是在竭力克制着某种情绪,颊边和眼底都泛着不自然的红色。
还有明皙昨晚啪嗒啪嗒落在校服衬衣上的眼泪。
明皙在除夕夜扑进他怀里,暖暖的手感,抱着就舍不得撒手的舒服。
明皙的双手,轻易地就能让他安眠
所有记忆都被分割成无序混乱的画面,散在昨夜浑浑噩噩的梦里,也散在眼前。
不知道是因为那些碎片还是药物作用,他睡着时好像也有知觉,醒来后又好像还在梦里。
但有一点他可以肯定,他喜欢明皙为他着急得手足无措的样子,喜欢明皙在医院里紧张地围着他转。
可现在家里空荡荡的,他还是一个人。
最可怕的是,他好像已经再也不能习惯一个人了。
自从搬出明皙家,尤其是除夕夜之后,他几乎没有断过服药,可精神却还是一直不好。
比药物依赖更可怕的是对明皙的依赖,他好像怎么努力也戒不掉。
明皙来过,然后又走了。
丁瑾瑜觉得自己的生活没有什么变化,却又好像什么都变了。
他的童年也曾经热闹过,爷爷奶奶隔辈亲的宠溺,却也适时的批评教育;还有他那个凶神恶煞、天不怕地不怕的表姐,丁一楠看着好像什么都跟他抢,却不准外面的人欺负他半根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