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卿又看到了那片青枫林。
这个故事最开始的地方。
日薄西山,残阳如血。女孩赤着脚从田野跑过,清清脆脆高喊着“哥哥”。笑声惊起清风落叶,她眼睛弯弯,鼻尖上的一颗痣坠着夕阳,灵动而美好。
同样的痣落在一个野心勃勃的蓝衣少女身上。
仙宴满座,云鬓花颜的少女抬起头来,眼底波光明灭,像是璇玑殿上流光璀璨的珠子。
他看到了一阶一阶盛开的山寺桃花,也看到了巍峨昏暗的十方城楼。
“言卿,你摆脱不了我的。”
“每个人都有魇,就像影子一样你永生永世都无法逃离。”
言卿到现在终于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他轻轻一笑说:“是啊,我摆脱不了你。”
魇是恶。
魇是欲望。
……是要有七情六欲就会生出的罪。
之前他一直被白潇潇狗血的爱恨所牵绊,所以没看到最本质的那条路,忘川之灵的本领是“吞噬”,魔神希望白潇潇集齐新的恶念成为祂新的本源。
原著里没有言卿和不得志的变数,所以白潇潇这一路,本就是吞噬的一路。
从微生念烟开始,到紫霄,到镜如玉,到淮明子……
言卿说:“这算是殊途同归吗。色欲,愤怒,嫉妒,傲慢……”
言卿没有说完,勾起唇角轻轻笑起来,可是他眼里毫无笑意。
《情魇》并没有给他结局,但他确定已经肯定,这本书到最后真正的主角,绝对不是白潇潇,甚至不是兰溪泽。
兰溪泽本身,可能也是魔神用来灌养容器的一步棋。
言卿紧抿住唇,心里浮现密密麻麻的杀意和很浓重的不安。但是这烦恼郁闷一切,都被一道格外冷也格外熟悉的声音给平复。满世界癫狂诡谲的声音褪去,言卿听到了谢识衣的声音。
都是谢识衣和一个人的对话。
另一人声音遥远,好像来自鸿蒙深处。“你天生琉璃心,是天地间最适合修无情道的人了。”
“我知道。”
“你知道?那你之前怎么不修无情道。我见你经脉毁过一次。若是重来之时修无情道,现在定然不会只有元婴期。”
“嗯,以后会修了。”
“识衣,这把剑无主无名,今日传于你,给它取一个名字吧。”
“不悔,就叫不悔吧。”
另一段对话也是这二人。
来自空空旷旷的极地,长风卷过神陨白骨,把谢识衣的声音也衬托得格外清冷。
“我是没想到,你拥有琉璃心,居然也会走到这一步?明知不可为而为,识衣,你如今赌上一切,值得吗?”
“我没想过。”
“你会后悔吗?”
“不悔。”
不悔。
言卿心里突然卷起铺天盖地的难过来。
一种空茫茫的难受。
他甚至不知道谢识衣在哪儿、在什么时候、以什么心情说出的这两个字。
但是光听到,他就已经觉得很难过了。
“谢识衣……”
“谢识衣。”
言卿从梦中惊醒的,后背都浮起一层冷汗来。他睁开眼才发现现在还是夜半。
渊城比邻万鬼窟,晚上总是有不停歇的风声。
外面严酷寒冷,可是屋内却是温暖缱绻的。谢识衣就躺在他身边,手臂牢牢地锁在他腰上。
明明他们刚刚欢好,现在正是温存的时候,可是因为这个离奇古怪的梦,言卿只觉得难过。
“谢识衣。”他又小声地喊了一声。随后便把头埋进了谢识衣的怀里,手指轻轻地抓住了他的衣襟。闻着熟悉的气息,言卿才稍微从梦里的情绪抽身。
谢识衣本来就浅眠,到了化神期后与天地同感,更是完全可以掌控睡意,被言卿这样的小动作一弄,早就醒了。
他的手指贴着言卿腰部的皮肤,觉得言卿的呼吸呵得他有点痒,没忍住轻笑开来,调子还有些餍足后的慵懒,笑道:“我没想到你醒来会是这种反应。”
言卿有些愣住,那个梦给他的印象太深了,梦里的谢识衣过于冷漠也过于难以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