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异常热闹,修丞一家没走,修翎猜今晚修丞和荀意肯定是要留下来过夜的,但荀盛稳如磐石地坐在沙发上,也没有要走的意思。
难道他要留下来吃晚饭?
修翎纳闷,真是稀罕事。
荀盛和修丞结婚这么多年,在岳父岳母家吃饭的次数,一只手都数的过来,而且基本上是为了应付记者,不得不吃。
像现在这样赖着不走等吃晚饭,绝无仅有。
二儿婿修父还敢撵一撵,这个大儿婿
脸色阴郁,岿然不动,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除了荀意和顾隐,别人都自动保持在他三尺之外。
这种状况在修丞下楼后有所改善。
修丞这个人,因为太优秀,别人往往会忽略他的容貌,而且他个人也不是很在意相貌,一扎进书里,更是不修边幅。这次回家忘了带衣服,来时穿的大衣被荀意弄脏了,只好从衣柜里取了一件修母为他准备的外套穿上。
到了修母的年纪,就喜欢把儿子们往花哨处打扮,尤其是她觉得自己儿子长得好,身材好,怎么穿都衬衣服,更是无所顾忌,给修丞买了一堆她自认为青春活力时尚潮流的衣服。
简单来说就是,衣服上全带花。
别管印上去的还是绣上去的,总之在修母眼中,没有鲜花的装饰,衬托不出儿子的容颜。
修丞拧眉挑了半天,总算找了一件相对低调的。
黑褐色缎料长衣,上面散落着银线绣成的梅花,领口高高竖起,用银色雕花子母扣扣住,袖口和衣襟处都有翻边,也是银色,上面高低起伏,绣着春山寒梅。
修丞修身玉立,面裹银霜,如果忽略微微隆起的腹部,见他这样从容不迫一步步走来,真要在心里大呼一句风华无两。
荀盛对他身上信息素的气息很敏感,在他下楼的一瞬间便抬起头,全身被人定住一般,只静静地望着他,完好的那只腿却在此时爆发出一阵剧烈的疼痛。
荀盛脸上肌肉紧绷,手心里冒出一层又一层热汗。
他忽而敛下眼睛,几乎是恶狠狠地愚:这条腿不能废,就算是废,也要等到等到
胸腔内气血翻涌,仿佛被灌进了漫天海水,又仿佛烧起冲天的大火,无形的,残暴的力量在体内肆虐撕扯,几乎要将他的身体撕成两半。
不能他喉咙里滚出一个破碎的声音,无人察觉。
作者有话要说:
突然想写一篇狗血虐文,你们快打醒我!
第93章
修丞清清凉凉的目光在客厅里扫视一圈, 拾步下楼,坐到荀盛旁边。
客厅里就两条沙发,顾隐和修翎占据着一条,小两口亲亲热热坐一块, 修翎身边摊着一本测面相的书, 双手捧着顾隐的脸, 眼睛里含光,仔细打量着。神情专注, 竟没有发现哥哥下来。
修丞不想当电灯泡, 红木椅子坐上去又不太舒服,只好跟荀盛坐在一起。
你这个面相修翎低下头看了一眼沙发上的书。
怎么样?顾隐问。
本来不怎么样,但结了婚之后就好多啦, 属于靠婚姻改命的那一挂。适合婚配的姓氏有修、李、程、明哇,修姓排第一,咱们两个好般配。
结婚之后呢,要爱护自己的伴侣, 不可存有二心,不可和伴侣生气,不然生活和事业会受到重挫,严重的话倾家荡产一无所有。
顾隐轻飘飘瞄了一眼那本书, 心里憋着笑,却又一脸严肃地听伴侣瞎掰。
人家别人看面相,总会评价一下眼睛、鼻子、眉毛及五官的比例分配之类,再据此推测出子丑寅卯,说得也算有理有据。
修翎根本不懂这些, 假装从书中窥得天机,实则不过凭着自己性子一通乱说。
即便这样, 顾隐还得捧臭脚:你懂这么多?
那当然。修翎高傲地扬起眉毛:我当初还想过要去神殿里做神职。
顾隐:
他觉得还是要把修翎打包藏起来,不让他去祸害那些虔诚的信徒。
这也算是功德无量的一件事。
荀意方才一直在客厅角落里组装机甲,听到他们二人的对话,大感兴趣,不禁跑过去,拉住修翎的衣角:小舅舅,你也给我看看面相。
修翎虚荣心得到极大满足,面上却不露声色,假装漫不经心问:你看哪方面?
看荀意偷偷瞧了另一条沙发上两位父亲一眼,两只手卷成筒状,捂着嘴凑到修翎耳边说:家庭方面,小舅舅,你你帮我看一看,我父亲和爹爹真的会离婚吗?
小孩子稚嫩的嗓音总会带那么点小心翼翼,问到最后,语气渐次降低,舌尖都发着抖。修翎怔忡好一会,不知怎么和荀意说明。
他心里知道,倘若抛弃两个孩子,净身出户就能和荀盛离婚,修丞一定会毫无犹豫。不是说他不喜爱荀意,这是这份喜爱太微弱,微弱中透着无何奈何的失望。
荀意的性格在某些方面太像他的父亲。
alpha之间的亲缘传承十分可怕,这是融在基因和血液里的东西,后天无从改变。
修丞从不拒绝荀意的亲近,这是他理智之内能做到的最后一步。
但修翎不忍心把这些告诉小外甥,一番天人交战,他抚上荀意的头,微微卷起眼帘,低声道:这种话,不能乱说。
我没乱说,是我亲耳听到的,爹爹问父亲,什么时候离婚。声音细弱,似乎还有浓浓的委屈和伤心。
荀意垂着脸:他们不要我了吗?不要弟弟了吗?
弟弟,指的是修丞腹中那个孩子。
荀家人动作一向快,修丞刚怀上那会,马上叫来私人医检测,十分钟之后就除了结果:是个Omega男孩。荀家人心满意足,荀盛更是欢喜,一直阴鸷沉郁的俊美面庞终于露出笑意,当即设下宴席,叫厨子做了一大桌菜,并亲自去后院接来叔伯长辈,一家人热热闹闹吃了顿饭。
修丞没有参加这次家宴。
他借口身体不舒服,呆在花园那座小楼里,把窗户打开,坐在凉意袭人的风口发了一下午呆。窗外一棵老梨树,花期将过,雪白梨花飘飘扬扬落在地上,很快便堆了一地。他漫无目的看着,心弦微动,复又平息。直到晚霞铺满天空,方才回过神一般,口中喃喃道:原来树上只剩了七十三朵梨花。
他这一下午,似乎就只数了七十三朵梨花。
那天晚上突然下起雨,荀盛没撑伞,带着七八分酒意走到小楼,推开门,不由分说把人牢牢抱在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