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工商之人共治天下,”听到父亲的问题,文垣低头沉思起来,敏儿想了想说道:“对百姓是好事吧,毕竟工场的工人、店铺的伙计,日子过得大多比乡下的农户要好。不过若是工场倒闭、店铺关门,工人或伙计没了生计,一时又找不到新的,日子就会十分困难。现在看来,日子过得最好的还是搬运工人。不管是码头上的搬运工人,还是城里的搬运工人,都不受雇于哪一家工场、商铺,只要城里总体上买卖兴隆、市面繁华,就不担心没生计,挣得也多。”
“至于对宗室是好是坏,女儿说不好。按照四姑的话说,要想让商人满意,必须不断夺取新的地方。但新地方哪有那么容易夺取?随着能夺取的新地方越来越少,商人会不再满意,或许会想着换其他人做皇帝。这样看来,似乎对宗室不太好。”
听了敏儿的话,允没说什么,又看向文垣。文垣一直皱着眉头沉思,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爹,四姑,开设工场之人与贩卖货物的人,还有经营钱庄的人,虽然都能算作商人,但他们是不同的。”
听到文垣的第一句话,允就眼前一亮。不过文垣没有注意到,继续说道:“开设工场需要场地,需要机器,需要许多工人;贩卖货物,虽然也需要地方,需要伙计,但需要的地方小得多,伙计少得多,也不需要机器,运送货物的车船也能带走;经营钱庄的人只需要一片小小的地方、几个伙计就行了,更加简单。”
“而且开设工场劳心,有时也劳力,若是货物卖不出去会有倒闭之虞;商人走南闯北,更是要冒着性命之忧;但开设钱庄,看起来十分轻松,唯一要担心的是放出去的帐能不能收回来。但欠钱不还还能请求官府帮忙,尤其是加入钱庄总行会的钱庄,挣钱未免太容易了一些。”
“开设工场因为地方固定,都被官府看在眼里,不敢私下里藏匿兵器,也不敢反抗官府,工场的工人也都是良民,只要还有口饭吃就不会与官府作对;贩卖货物需要走南闯北,有些地方也不太安生,手里多半有敢打敢杀的人,对官府也未必惧怕;至于经营钱庄的人,他们可以带着钱到处跑,有几人护卫即可。”
“所以开设工场,是与当地联系最为紧密,也与官府打交道最多,对官府的态度也最恭顺;贩卖货物除了收税,与官府没什么关系;经营钱庄,倒是与官府的联系又紧密些,但若是有事,又能随时搬走。”
“所以儿子以为,即使要与商人共治天下,也要有所区别。经营钱庄的商人只能任用,不可让他们成为勋贵;贩卖货物的商人不可或缺,若是少了他们工场生产的货物也卖不出去,但只能少部分接纳为勋贵;应当纳为勋贵的,是开设工场的商人。”
“至于接纳开设工场的商人为勋贵,与他们共治天下,对朝廷是好是坏,儿子难以断定。不过历朝历代,延续最长的唐代不过三百年,又有安史之乱与几十年的苟延残喘,以地主为统治阶级只能让王朝最多延续不到三百年,父亲探寻别的法子延缓大明国祚,也是应当。不论如何,因大明初年的战乱与许多汉人被迁移到海外,现下中原人少地多,百姓都有口饭吃,再如何改革也不至百姓造反。”文垣最后说道。
“你是如何想到这些的?”等儿子说完了,允问道。
“儿子是从父亲将钢铁厂的股份分给勋贵之事想到的。”文垣道。
“不错。”允笑着说道。
文垣的话有些乱,不太明白,不过允倒是听懂他想说什么了。文垣所说的,其实就是金融资本与实业资本的区别。简单的说,实业资本就是经营实体商品的资本,开设工厂与贩卖货物都属于实业资本;而金融资本,就是钱生钱的资本。
不论是开设工厂,还是贩卖货物,都需要场地,需要雇佣很多人手,而且这些场地是搬不走的,想要从一地搬到另外一地并不容易,所以他们与所在地的政府关系更加紧密,与所在国的关系也十分紧密,资本的利益与国家的利益在某种程度上是重合的。开办工厂与贩卖货物确实也有所区别,但在大多数情况下,他们是相辅相成的。
但金融资本不同。金融资本不需要多少固定资产投资,可以很轻松地搬到其他地方,甚至其他国家。所以金融资本与国家的联系并不紧密,与国家利益的重合也极少。
而且,任何财富的产生,都是建立在实物生产的基础上。但金融资本却不产生任何实物,所以他也不创造财富,金融资本所拥有的所有财富,都是从其他人手中掠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