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大家都累了, 郁修锦便道歇一歇、喝个茶, 算是中场休息;黎四九耐不住地站起身活动着腿脚, 郁修锦微皱着眉和郁言礼低声说着什么,二人讨论了几句,郁修锦神色恍然, 连忙低头在笔记上标注了什么。
四臣子看着郁修锦,又互相看看对方,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复杂情绪。
大周尚武, 遇到事情, 一向是能打便打,之前郁言礼代为执政时,西北、东北,南方的军队都攻势猛烈,虽然有输有赢,但至少并不憋屈。但郁修锦亲政后,众臣都说郁修锦是对内雷厉风行、对外优柔寡断,他们不理解郁修锦为什么不打, 却又惧怕郁修锦发怒,四臣子看待郁修锦,就如同大多人看他一样,是又轻视、又惧怕。
可这几天他们却看到了一个不一样的郁修锦。
原来面无表情的郁修锦也会和他们并肩而坐、商讨计划, 每每有意见分歧时恨不得和他们拍桌子辩论, 五六日前四臣子还在心中暗暗腹诽郁修锦追求天下大和的幼稚想法, 现在竟觉得他的天真令人感动。
虽然他们私下商量时觉得郁修锦注定会失败, 可有追求也没什么不好,至少比起那些混吃等死的老臣,郁修锦心中还燃着一团旺旺的火,他和他们一样都希望大周越来越好,这便够了。
四人均是一声妥协的叹息。
正打算提起精神再度投入时,却听站在窗边的黎四九突然道:天阴得厉害啊,皇上,好像又要下雪了。
郁修锦问:是吗?站起身走到黎四九旁边。他怕冷,每年宫里都要封窗,但今年封窗时他总能想到黎四九趴在床前看雨的样子,就他特意让常顺海留了这一扇窗给黎四九看外面玩儿。
他透过黎四九打开的窗缝向外看,果然见到黑云压顶,窗外的风入如子一般锋利地割在脸上,黎四九道:估计是场大雪。
郁修锦想了想,回头道:既如此,你们就先回去吧。
待郁言礼和四臣子走后不久,大雪便落了下来,不多时就将外面妆点成了一片银白。
常顺海在门外轻声唤道:皇上,下雪了,三王爷走前怕皇上觉得冷,特意让奴才温了一壶酒,给皇上暖身子。
郁修锦道:送进来吧。
常顺海将酒与点心在桌上放好,又往炉子里舔了些炭火,整个屋子便暖了起来。郁修锦抿着酒,黎四九感慨道:靖王殿下对皇上还真是好。
郁修锦不答反问道:阿九是这么觉得的?
黎四九道:是啊。
郁修锦垂眸望着手中酒盏中摇晃的酒水,他道:朕是独子,并无兄弟姊妹,幼时唯一的玩伴便是三皇叔,先皇走后,皇叔更是日日来宫中照拂朕,朕与皇叔,的确感情深厚。只是
黎四九好奇道:只是?
郁修锦却摇了摇头:没什么。
他止住话头,拿起笔记看着,黎四九刚想夸他敬业,一抬头发现郁修锦眼睛都闭上了。
黎四九:
他没忍住笑了一下,郁修锦却猛地醒了,他抬头见到黎四九笑意盎然的模样,顿时有些不自在。
黎四九道:皇上困了?
郁修锦摇头道:没有。他打起精神重新去看笔记,可不多时黎四九发现他又闭上了眼睛。
黎四九看着郁修锦昏昏欲睡的样子只觉得感慨郁修锦的勤勉他都看在眼里,越看越觉得真是不容易,他轻轻道:皇上,要不就去睡一会儿吧?
郁修锦听到黎四九说话,才意识到自己又睡过去了,他抵不过困意,便道:那,朕去躺一会儿。
好。
许是知道因为黎四九在身旁,郁修锦这一觉少有得睡得很沉,也不知睡了多久,正欲转醒时,却听到门口传来说话声音。
常顺海问道:黎公子,你要回去吗?
郁修锦一直觉得黎四九的嗓音很好听并不刺耳也并不低沉,讲起话来不急不缓、语调柔软,就好似刚刚常顺海送来的黄酒,在冬日里饮上一口,让人说不出的熨帖。
黎四九道:是,皇上睡着了,臣没叫醒他,现在天都黑了,臣也该回去了。
常顺海的声音道:可是外面儿又刮风、又下雪的,又黑灯瞎火的,路实在是不好走,黎公子不如说到这里,常顺海顿了顿,声音中带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公子不如今天就歇在养心殿里,皇上肯定开心。
郁修锦眼睛蓦地睁大,心也停跳了半拍。半晌后,他裹着被子,把自己往里面儿挪了挪。
心中暗道:常顺海,你做得好啊。
却听黎四九道:养心殿里只有一张床,可是皇上不喜欢与人同睡,臣还是先回去吧。
郁修锦一愣。
他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画面,那是黎四九刚入宫的第一天,他为了不让黎四九怀疑,谎称自己不喜欢与人同睡。
郁修锦肠子都要悔青了。
翌日黎四九前去请安时,应妃的面色很不好。
黄昭仪关切地问:娘娘,您身体怎么样?
应妃用帕子掩着唇,咳得额上都出了薄汗,才堪堪止住了咳嗽,嗓音发哑地道:无事是昨夜里本宫受了凉咳咳
众妃关切地看着她,应妃喘了口气,道:天也越来越冷了,从今日起,姐妹们便不用每日来请安了。
黄昭仪嘟着嘴道:平日里本来就无聊,每日就指望着能过来和姐姐们说几句话呢。
应妃笑道:黄昭仪若想和本宫说话,本宫倒是随时欢迎黄昭仪过来。
黄昭仪这才展颜笑起。
黎四九站起身向外走,却听应妃道:黎公子留步。
黎四九平时看应妃,就像看满是严肃的班主任一样,能躲就躲着,刚刚突然听到应妃说不用过来请安了,心里的想法其实也和黄昭仪差不多,还生出了一些落寞的感觉,谁知道突然被应妃叫住,那丝落寞一下子就飞走了,顿时变成了对班主任的恐惧。
待众妃都走后,黎四九问应妃:娘娘找臣?
应妃问道:皇上近日对薛昭仪可还是那么生气?
黎四九道:生气,可生气了!臣劝了好几次,皇上告诉臣,提都不要提薛昭仪的名字。
当初将薛昭仪送走,用的是把薛昭仪将郁修锦惹得生气,被送到尼姑庵中静思的名头,应妃惦记着薛昭仪,让黎四九劝了几次,黎四九只有说皇上还未消气。实则,薛昭仪都快走到西域边境了。
应妃一声叹息。
她道:皇上第一次去薛昭仪那儿时,太后她老人家高兴坏了,现在皇上却又不去别人那儿了,太后愁得不行,黎公子若是能劝皇上去别人那儿转转
说到这儿,应妃突然顿住。
黎四九疑惑地抬头:娘娘?
应妃却一脸恹恹地向后靠去:罢了,不说了,都是些老生常谈的话,说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