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上三竿, 邻村地里还有些人在忙活,有妇人送了食水过来,一众人就在树荫下喝水吃东西, 闲聊着田间地头的事情。
地里, 只有一个男人在躬身忙活,看着就格外显眼,有人远远就喊:“曹石头, 你也歇歇, 身子坏了算是谁的?”
两亩地不算多,一个人也能忙活过来, 但要再喂养鸡鸭,就多了些麻烦,村人说起这个都是摇头叹息,再没见过谁家女人连鸡鸭都不会养的, 院子里洒上一把糠就是了, 连这个都不肯干,都养成了什么样。
“就说他家那两个嫂子, 痴懒馋肥, 再找不到什么好人家的, 倒是现在这日子,守寡都守得自在。”
“那曹婆子能管住什么,看得了前面,看不了后面… …”
“还有他家那小姑子, 啧啧,可惜了那张好脸了。”
女人们一走, 聚在一起的男人们就忍不住看着曹石头开始说他家里那点儿事儿, 实在是当年的事情谁都记得, 曹婆子怕官府抓自己仅剩的儿子,直接说不报官的事情,都被人引为笑谈。
连自己儿子都不信,那般做,不是分明在说就是小儿子毒杀了两个大儿子吗?这可是个污名,幸好他们家也没人读书上进,否则,连学院的门都进不去。
便是现在,肯跟曹石头打交道的也少,看着他可怜是可怜,可一旦被那一家子缠上,是再没个好的。
曹石头没有如他们这般在树荫下休息,听到叫唤,看过来一眼,摆了摆手,然后拿着锄头往河边儿方向走去,他日常吃用都要靠自己,那个家中,谁知道哪个能再把耗子药乱撒。
“好好一个人,若是离了那个家,不定还更好了!”
有人看着他的背影叹息,别的不说,曹石头的老实还是众人周知的,唯一就是他外形上有点儿不过关,个子不高还驼背,远远看上去,就像是个小老头一样,难怪不讨喜。
这样的人,说亲都不好说的,更不要说他家中几乎没人惦记着给他说亲,哭穷的倒是不少。
不知道多少人都说曹婆子的脑子坏掉了,仅剩下这么一个儿子了,还如此离心,以后老了不知道要怎样。
一个小小身影悄悄翻出后窗,瞅准那驼背的身影,跟着往河边儿跑,日头底下,能不出门的都不出门了,地面踩着都烫脚,竟是没人发现这小身影的行踪,看着他小耗子一般,飞快窜了过去。
曹木往河边儿方向走,却没在河边儿久留,他在那里用水洗了把脸,用袖子擦了,转头就往山里走,这条路少人行走,却是他走惯的,速度竟是不慢。
后面跟着的纪墨就苦了,他如今年龄小,气力小,爬窗跑过来这一路就不近了,再要爬山,实在是没力气了,干脆在河水边儿呼哧呼哧地喘气,弯腰捶着自己的小腿,心想肯定是之前太废,连屋子都没怎么走出的缘故,耐力什么的都太差了。
每次都是从婴儿走一遍,走上个三四遍,好歹也知道每个时期该是怎样的状态,一般身体没什么问题,状态好的话,应该还能再坚持坚持的。
如今… …往山上看了一眼,已经没人影了,地上的痕迹也不分明,若是贸然入山,别把自己这小身板交代进去了,现在的野生动物可是不少。
那么,就守株待兔吧!
想到曹木就是那个兔子,纪墨嘿嘿傻笑了一下,他好容易求恳纪大郎带自己到岑木匠家看他做木工活,过来的时候就在地里看过曹木的样子了,青年人到底跟老年还是不同的,跟着这样年轻的师父,能学到多少手艺不好说,但说不定不至于最后让自己摸索,教学相长,也许不等师父死了,自己就能出师呢?
算算,他最对不住的就是纪姑姑了,其他的两个师父,他都是给养老送终了的。
河水清凌凌地流淌着,清澈见底,纪墨看着欢喜,也没往上靠,手里捡起一个圆溜溜的小石子儿,下意识地就开始想这个石子儿能够雕刻成什么样子的东西才是最好,想了一半,才反应过来不用再做这些了,一高兴,就把石子儿扔到了河里。
噗通一声,溅起一个小水花来,阳光晃眼,那落入其中的石子儿似化成了一片碎金,再也聚拢不起来了。
此情此景,多少有些童年的乐趣,纪墨看看自己的小手,很快又捡起了一块儿石子儿,砸入了水中,一个又一个,陆陆续续溅起来的水花好像连成了线,纪墨一个人玩得也挺有趣,掌握着水花的节奏,快或者慢,好像在弹一曲自然的乐,伴随着细碎的笑声。
叮咚叮咚,似河水在唱歌。
傻乐了一会儿的纪墨发觉有人从身边儿走过的时候才猛地回头,看到曹木,对方五官端正,眉宇之间都是一片宁静,似带着林间的清爽之气,四目相对,曹木看了他一眼,浑做没见一般就要走了,感觉到衣角上的拉拽之力,才低头去看这个小不丁点儿。
“你是谁家的孩子,拉我做什么?”
曹木在外都是好脾气的样子,跟纪墨这个小孩儿说话,也全没不耐烦的感觉。
“师父,你做我师父好不好,我也要拜师学艺!”
纪墨脸上尤带着笑意,仰脸看着曹木,眼睛弯弯,阳光也如月牙一般落在眼中,闪烁着光芒,看起来喜人。
纪家养孩子向来精心,干净的棉布衣裳,配上一张白嫩的小脸蛋,本来就不丑的五官一笑起来愈发生动,像是莲花池里蹦出来的藕做的娃娃,白生生的,连声音也是脆甜脆甜的。
曹木的眼神略有变化,面上却没什么表情,继续询问:“你是谁家的小孩儿,要拜师找错人了,我只会种田养鸡,别的都不会,也教不了人。”
难为他对一个孩子还能如此认真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