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明已经下定决心不再去想,但只是听见了这个名字,便叫他头脑昏沉,不能自已。
朝野上下陷入一阵沉默。
与天庭相交绝非表面的美差。
冥府虽与天庭和平相处了千余年,但实则矛盾纷争不断,冥府之人上了天庭的宴会,焉知不是一场鸿门宴?
至少也是要受到排挤的。
礼部的几人对视一眼,正要硬着头皮接下这个差事,便听冥主的嗓音忽而响起:兹事体大,吾将自去。
冥主的语调依旧冷淡渺远,唯有紧跟在他身侧又对冥主分外熟悉的阿元听出了一丝隐隐的颤抖。
阿元心下一惊,但到底心知自己身为天子近臣,决不能在这个时候露馅,只得暗自忍了,在心里期盼冥主莫要再说出什么惊天骇人之语。
阿元悄悄向下瞥了一眼,果然,宁霁玉此言一出,又是一片哗然。
两界虽不睦已久,但冥主身份贵重,亲自前去,实在不合礼数,更何况若无人坐镇冥府,万一出了什么事端,可是谁都担当不起。
前些日子天界来犯,吾正要去讨个说法,千年前二界盟约为吾与战神一道订立,此番战神归位,若吾不到场,岂不既显得我冥府小气无人,又显得我冥府软弱可欺么?
吾意已决,尔等不必再劝。
陛下退朝后阿元欲言又止,却是被宁霁玉冷冷淡淡地瞥了一眼,吓得立时噤声。
吾在朝上便已说了,吾意已决,不必再劝。
阿元沉沉叹了口气:属下自知僭越,但属下跟着陛下日久,自然是希望陛下过得好的,眼见陛下这般磋磨自己,属下难道就不难受了么?
宁霁玉轻笑一声,这才略微展颜,安抚道:你放心,吾已想好了,这便是吾最后一回见他。
说着,他抬头望向了窗外低垂的冷阳,喃喃自语:总该要有个了断了。
从前的冥府了无日光,这冥王宫最初亮起的一缕日光,便是由他的法力幻化而成。
世人只知这太阳是假的,却不知为什么要这一轮假的太阳。
他本就是个黑暗到了骨子里的人,如今心系冥府安危也不过是因为千余年光景已成习惯。而最初他心系冥府安危,却是因为
他觉得陆柒该喜欢那样的人。
那最初一缕阳光非是为了照亮冥王宫,而是为了照亮他自己。
赫赫有名的天界战神所喜欢的,应当是有责任有担当的光风霁月之人。
而非他这般只知一味索取而又贪得无厌的人。
总该要有个了断了。
宁霁玉的指尖不自觉地覆上了自己的小腹,唇边渐渐泛起一丝浅淡的笑。
从今往后,便与他的珍宝好好活。
29.第 29 章
天庭筵席一贯极具天家气派, 繁华奢靡,陆柒向来厌烦这些,饶是此番筵席的主角是他自己, 他也懒得理会, 自顾自在次席上坐下, 任天帝在主座上言笑晏晏, 借此机会笼络各方实力, 只一味低头斟酒。
仙家的酒本就极好,能在这等规制的席面上上桌的更是极品佳酿, 饶是陆柒素来爱酒, 品过世间几乎所有美酒, 也不得不赞一句玉液琼浆。
只是舌尖空留了一段酒气,却品不出什么撼人心神的滋味。
陆柒的目光暗了暗, 不自觉地想起还在冥府时, 喝下的那一盅酒。
出兵前的壮志之酒, 虽只是最寻常不过的烈酒,却只消尝一口, 便能叫人想起北境的猎猎寒风,飒飒飘荡的旌旗, 已经响彻天地的战鼓和金锣。
那才是真正有灵魂的酒。
在天庭,天帝积威甚重, 若有战事自然也要相送, 确是不可能同冥主一般送到十里长亭,更不会同万千将士一道饮下一盅混浊酒水。
陆柒忽而觉得口中的佳酿也索然无味了起来。
少了几分鲜血的味道。
时辰将至, 冥府的人怎得还不来!天帝不悦道。
司掌联络之事的天官忙道:陛下息怒,微臣听说冥府不知何故罢朝了三日,想来冥府对前来观礼的人选商议或有困难
陆柒虽只是漫不经心地坐在那里, 但冥府二字仍是不可避免地引起了他的注意。
罢朝?
宁霁玉那等天下第一勤勉的帝王竟也舍得罢朝三日?
他话未说完,大殿之外便响起唱喏之声:冥主到
陆柒神色一僵。
冥主?
宁霁玉竟亲自来了?
陆柒回过神来,心知自己不能露馅,旋即恢复如常,目光不动声色地在周遭逡巡一圈,见众人亦都或多或少露出了些惊骇之色,这才微微放下心来,意识到自己确乎太过风声鹤唳。
冥主仍旧是一袭密不透风的玄衣,不过为了稍显庆贺之意,批了件隐有灵光流动的暗红披风,缓缓自殿外走来,行走之际衣摆带起凛冽罡风,激荡起一阵彻骨的寒意,恍惚间似有冰霜冻结,但旋即又消弭于无。
陆柒立即便知道,宁霁玉是在用这种方式,彰显冥府尤其是他自己的强大实力。
更是打消旁人对冥主缘何三日不上朝的诸多猜疑。
陆柒的目光下意识在那玄袍勾勒出的纤细腰肢上打量了一圈。
他也曾数度自愿或非自愿地用双手丈量那一截腰肢的尺寸,比在场任何人都熟悉他的身形,虽然纤细但也当不至于此
仅仅是三天不见,宁霁玉竟是瘦了一大圈。
若非冥主的容颜一如既往地笼罩在一团光晕之中叫人难以窥探,陆柒几乎就要觉得,那徐徐走来的人恐怕都瘦脱了形。
宁霁玉目不斜视,在第三的席位上坐下,身侧便是次席上的陆柒,但宁霁玉目不斜视,仿佛连一丝视线,都不曾分于这位今日的主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