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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39)(1 / 2)

而他,是一尊菩萨像。

在对方供奉的粗制香火中,供台上的蔺怀生如同吸收了信奉一般,睁开了双眼。

蔺怀生花了点时间了解当下处境,才算知道所谓的泥菩萨是什么意思。

这间庙宇小且破败,坐落深山,庙中也仅供他这一尊菩萨。他的神像本身由泥陶烧制而成再辅以彩塑,比起本该有的神仙金身待遇,可谓寒酸得可怜。

蔺怀生很是头疼,倘若副本中的过河当真就是条河,那他这副身体可一点辙都没有。

而当下,不知道是菩萨即将陨落,还是剧情尚未开始,蔺怀生甚至不能脱离神像本身的桎梏,只能老老实实地坐在供台上。

唯一会来的人,就是那个擦拭神像的年轻男人。

对方每次来都会带一把香,用打火机点燃后插在案台上的香炉里,蔺怀生感觉自己快被熏得咳死了,但他的这位信徒好像一无所知。但也多亏了他,不管是他上贡的香还是内心笃信不疑的虔诚,蔺怀生觉得自己逐渐恢复力气,放在副本里菩萨的身份说,应该是神力。

只不过蔺怀生还是被禁锢在神像本身中。比起泥菩萨本身的限定,蔺怀生更讨厌这种无法控制身体的感觉,也许外面整个故事都结束了,他都还困在这间小小破庙的神台上。

这时候,蔺怀生就觉得那位来上香的信徒特别亲近,恨不得对方再拿一大捆香来熏一熏他。但那个男人并不可能每时每刻都在这里,所以大多数时候仅蔺怀生自己,就只能靠各种推测来消磨时间。六张角色牌中,对方像是虔徒,并且和菩萨同属一个阵营。

忽然,蔺怀生感受到一股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他立刻看向外头。

只见庙外的树影下,立着一个男人。

这是蔺怀生进入副本后看到的第二个人。他并没有走进庙里,但他从始至终都看向这边,显然,他也特意为菩萨而来。蔺怀生十分清楚地看到这人的目光就是穿过庙门,直落落地看着庙中供台上的自己。

对方并不知道蔺怀生此刻已经五感俱通,他的确是远远地在看一尊神像,但那种目光好像是蔺怀生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蔺怀生并不怎么喜欢这种眼神。这个谜团般的男人在树下站了许久,他似乎知道有人每天会来庙里,在那个时间之前隐匿在了树丛里。

这个人走后不久,天忽然黑下来。很快就要下暴雨了。

几声旱雷后,雨势如倾倒,磅礴地落于地面,整座庙都被砸得发出不断声响。几乎就是雨下的不久后,前几天都来的年轻男人又准时出现了。

他的外套已经湿透,头发更是紧紧贴着额头,愈发显出他锋锐周正的五官。他生这副模样,多狼狈也是俊的,但他自己有本事把这一切搞砸。比他狼狈一身更瞩目的是他的神情,他的落寞和摇摇坠落,配上暴雨天,他像一只毛发球结的可怜流浪狗,跑进破庙里,摇尾乞怜一点温暖。而他是要从他的菩萨身上汲取心理的慰藉。

他先是点燃烛台上的灯光,又一如既往地爬上来。才第一个脚印,就把呈贡品和香炉的案台弄脏,他顿了一下,当即收回脚,脱下外套先是擦拭干净台面,随后把外套扔在地上,又脱下泥泞的鞋袜,赤脚在湿透的外套里擦了擦,蹭掉泥水。男人仰起头,直视着蔺怀生。蔺怀生也看着他,看他接下来的举动。

男人现在上半身只剩一件简单的白色工字背心,已然遮不住上臂紧实的蜜色肌肉,但他双手一撑,湿着的脑袋避开领口,又把上身仅剩的最后一件衣服脱了下来。他重新站到案台上来。蔺怀生这尊菩萨像用料尚且为泥陶,自然不可能塑得有多么高大,男人站在稍矮些的案台上,却几乎与蔺怀生一般高,所以他总能很轻易地为他的菩萨拭尘。

他今天的动作很急,已经弄倒了几个碟盘,但往日很小心仔细的年轻男人这时候却是不管不顾了,他陷在了自己的情绪里,满心满眼只有眼前的菩萨像和即将要做的事,任何别的都阻挡不了他。

蔺怀生看着他滴水的发梢,已经发自内心真实在浑身抗拒了。要是现在能动,他这尊菩萨像恐怕立马就跑下神台离这位淋雨的狼狈信徒远远的。

男人越逼越近,他像是知道蔺怀生的恐惧,嘴上入魇般只重复着一句话。

菩萨别怪罪,我出门前才换上的新衣服,也没有沾上雨,我不会害你,我不会害你的你别怕,我很小心。

说着,还残有男人体温的白色背心就成为今日擦拭蔺怀生的工具。而男人当真做到了,没有叫一滴雨水沾在他身上。神像天天被他擦拭,哪怕在这座破败的小庙中,其实也干净无尘,但男人今日依然为他擦,这项举动已然寄托了他对菩萨的虔诚,富有独特的含义。

而神像每一处被对方擦过的地方,蔺怀生都感到炙热的暖流,直接涌进神像内部,给予他充沛的力量。

在虔徒的眼下,他的神正一点点真正活过来。

每日例行的擦拭完成,男人也没有再把背心穿上,他就光裸着上身,蜷伏在蔺怀生的脚边。这是他与神明最近的距离。因为头发还湿着,男人就捋到后头,露出额头与浓密的锐眉,虚虚地挨着菩萨。难看的流浪狗梳开毛发,细看倒有几分值得怜爱。这便是菩萨脚边的这位信徒。

男人轻道:下雨了。

真的下雨了。

其他人不会再来了。

菩萨,不要害怕,哪怕只有我你也是我的菩萨。

第50章 泥菩萨(2)

蔺怀生直觉,这场雨十分关键。

不仅因为他座下这位信徒异样的态度,副本开始时的背景介绍也直指雨。旧神陨落,新神取而代之,其根本原因就是这座大山久旱无雨,人们快活不下去了,他们开始疯狂地祈雨。

降雨,是这个故事的高潮,也是这个副本的开端。

庙外头的雨已由大转小,而男人依旧保持原来的姿势靠在菩萨像的脚下。年轻又健康的躯体,连火气都是旺的,没一会他的发梢就干了大半。现在蔺怀生行动不便,最羡慕这样活生生的身体了。

寂寥的菩萨庙与唯一的信徒,可远处似乎还要传来那些雀跃欢呼。那声音很远,从村落里传出,自山坳到山间。随着神力逐渐恢复,蔺怀生能听到更远,而男人则与这些声音背道而驰来。两人都明白,今日过后人们对于新神会更加狂热追捧。

蔺怀生望着座下。他此刻的处境微妙而可笑,纵是神明,最后的性命也系在一个普通人身上。倘若对方离开他,也许蔺怀生连这间庙宇都没出,就要在被遗忘中死去。

男人也从刚才失态的情绪中缓过来。他抬起头,双眼通红,脸上依然有一些湿漉漉的水痕,没彻底干的发根还滴着水,还是他眼泪。他站起来,并不管自己的脸,却把手擦干净了,摆正贡盘,找来存放在角落的香火,点了一小把,插进香炉,而后默默地擦拭方才被他弄洒的香灰。

庙内并无风,青烟本该直起,却像被谁的吐息吹散了。虔徒本没有发现,但忽然间,他感受到自己肿胀的眼角被什么轻抚而过,痛意随即消减。他怔了怔,但依然犹疑不确定,或者说他的心里并不敢报希望。

我真是想您想得昏了头

男人喃喃自语,他说这话时并没有什么表情,不动人,是情绪发泄后的空茫与麻木。

话音未收,他脚边忽然传来声响,他低头看去,蒲团边赫然多了一把伞。

这不是他带来的,更从未在庙中见过,何况它的样式是那样古朴。是一把油纸伞,桐油的味道还很明显,伞面颜色随了案台上的底布,是暗的黄。

男人完全怔在了原地,背弯曲佝偻,目光死死地盯着这把令他不可置信的伞,接着,他整个人颤抖战栗,额角到眉尾的位置爬布青筋。生怕有谁跟他抢,他一把将伞抓在怀里,等确定它是自己的了、没人抢得走了,他才小心翼翼松了些力道。

男人连蒲团都没有垫,趴俯在地上对菩萨像不停地叩首。

您回应我了你回应我了

蔺怀生想对自己唯一的信徒好一些,看到他的额头都磕出了印子,就再施法,阻止了男人对他自己苛刻的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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