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怀旭给沈复年倒酒,“这谁知道呢,尽人事听天命。小舅往后要在云州生活一辈子,有吴家照应,谁也不会轻易来欺辱他。”
沈复年嗯一声,“你姨母不愧是西平候的女儿,这份魄力和眼界,天下泰半的男人都不如。”
一家子热热闹闹地吃了顿晚饭,各自回房。
小哥儿两下午去东街完了一下午,这时候已经困得不行,沈珍珠让郭怀旭带着他们玩,自己先洗了澡,又与郭怀旭一起把他们洗刷干净,喂了一回奶,放到床上就睡着了。
郭怀旭看着占了一半床的两个儿子,问沈珍珠,“什么时候让他们睡到厢房去?”
沈珍珠低声道,“还小呢,才两岁多,哪里就能单独睡了。”
郭怀旭看着沈珍珠有些濡湿的胸口,轻声问道,“娘子,他们要吃到几岁?”
沈珍珠自己也不知道,这年月又没有奶粉,她担心孩子们营养不够,准备先喂到三岁再说,“暂时不急,现在一天就吃一回,等过了三岁若是不恋奶,自己就能戒了。”
郭怀旭伸手将她拉进怀里,“伺候好了他们,让我来伺候娘子好不好?”
沈珍珠连拒绝的理由都找好了,“三爷骑马不累吗,跑了几天,该好生歇几日才对。”
郭怀旭转身将她放在帐子后头,“娘子,若不是为了着急回来,我何必骑马。”
他放下两层帐子,在黑暗中一层层剥开阻碍,伸手往下一探,心里一喜,在她耳边低声道,“我知道娘子定然也是想我的。”
……
郭怀旭的归来这回没有引起太大骚动,因为县衙里的差役早就来报过喜,整个镇子的人都知道三人一起中榜,且郭怀旭又中了头名。
转天早上,沈复生与沈复瓯联袂而来,沐老太爷与沈复年不在家,郭怀旭只能自己接待二位长辈。
沈复生知道二房人对自己不热络,事事把沈复瓯推在前头。
沈复瓯先说了一堆的恭喜话,然后才切入正题,“文松那个不成器的没给你惹麻烦吧?”
郭怀旭笑道,“不曾,大哥与文松住在我家里,家里只有一个刘守德,我们日子过得也简单。因着我们去的早,祁州与海云县的考生并未与我们一起走,后来他们到我家中来,都是大哥与文松帮忙招待。”
沈复瓯连声道,“那就好那就好,他们两个没见过世面,我就担心给你惹麻烦。怎么旭哥儿你先回来了?”
郭怀旭扯谎,“我坐不惯车,喜欢骑马,正好有老朋友送我一匹马,故而先回来了。三叔放心,他们走过一趟,又有刘守德跟着,跑不丢的。”
沈复生附和,“都这么大的人了,也该自己认认路,哪能老让旭哥儿带路。”
兄弟两个说了一堆的客气话,还留下一些吃食,说是给两个孩子的。郭怀旭并未拒绝,又客气地将他们送出大门。
沈珍珠见郭怀旭回来,与他商议,“我们什么时候去庙里祭拜?还有爹娘大哥二哥的坟上也得去。”
郭怀旭想了想道,“明日吧。”
沈珍珠点头,“那我们一起去铺子里拿一些明日要用的东西。”
小夫妻一起出门,一人牵一个孩子,慢悠悠往十字路口而去。一路上遇到许多熟人,大家纷纷贺喜。
到了铺子里,沈复年正在忙呢,郭怀旭卷起袖子就开始帮忙干活。沈珍珠拿了一些香烛纸炮,又与沈复年说明日去祭拜公婆的事情。
沈复年点头,“去吧,多磕两个头。”
郭怀旭帮过忙就去了后院的作坊,陈四郎正在里头忙活。
郭怀旭站在一边看,陈四郎已经学会了很多基本的技艺,寻常给人打件普通的首饰问题不大,但那些大件他还是做不了。
郭怀旭等他做完手中的活儿,忽然问道,“四郎,往后你还要一直跟着我吗?”
陈四郎连忙起身道,“师傅,可是我哪里做的不好?”
郭怀旭摇头,“打首饰以后只是我得闲时才会干的事情,并不会日日做。我现在要读书,没有太多时间教导你。你若是觉得在这里虚度光阴,那什么契书你不用当回事,我可以退给你,你趁着年纪小,再找个好地方学习,等学成归来,开个小铺子,也能安稳度日。”
陈四郎不假思索地摇头,“师傅,我不走,我就想跟着师傅。我笨,不像师傅这般有天资。我喜欢这样慢慢地学,师傅若是教得太多,我反倒学不会。师傅,您没时间教我不要紧,我有问题就去请教您,您需要做什么小东西也尽管交给我。我喜欢跟着师傅,不管师傅以后去哪里,带着我总能搭把手。”
郭怀旭仔细观察他的神色,见他不似作假,只能点头道,“我知道了,你安心干活。”
转天早上,沈珍珠一大早就把两个孩子叫起来,夫妻两个带着陈四郎、月夕和两个孩子一起往郭家坟山上去。
到了郭文仪夫妇的坟墓前面,沈珍珠指着坟墓对两个儿子道,“这是祖父祖母?”
大郎奇怪,“娘,祖父祖母不是在家里?”
沈珍珠耐心教导,“家里的是我的爹娘,这里的是你爹的爹娘,都是祖父祖母。”
大郎哦一声,二郎也点点头。
郭怀旭将孩子放下,默默走到坟墓后面,伸手将上面一些杂草去掉,沈珍珠也走过去帮忙。
每到祭祀郭家夫妇的时候,郭怀旭就十分沉默。他不说话,也没如世人那般嚎啕大哭,只是默默地干该干的事情。
沈珍珠还记得霍英莲曾经讲过公婆对前面两个儿子的疼爱,那回郭怀旭听得双眼通红。
除过了坟墓上的杂草,郭怀旭转到前面,跪在了坟墓前。沈珍珠与他并排跪下,夫妻二人一起在祭台上摆贡品,然后是上香烧纸,带着妻儿一起磕头。
时人祭祀时喜欢跟故去的人说一些话,郭怀旭往常都是一言不发。然而今日,他却破天荒地开口说了一些话。
“不孝儿怀旭敬告父母,今秋中了江宁省院试第一名。如今儿子家业兴旺,妻儿和睦,万般皆好,请父母兄长放心。”
这场合沈珍珠是不需要说话的,只管跟着砰砰磕头。她磕头磕得很干脆,这是对死者的敬重,也是对生者的慰藉。
祭祀完毕,郭怀旭脸上的表情变得温和一些,他抱起大郎,沈珍珠抱起二郎。
一家四口在坟墓前站立良久,秋天的风吹起坟墓前的纸屑在空中翻飞,偶尔停在一家四口前面,又迅速飞走,仿佛一只无形的手在抚慰着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