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瑄礼貌入座后,便是向她们打招呼。
曾若水只是在最初时候回了个浅笑,之后又不再出声。
于是蔓生应声谈笑,然而这位盛公子,倒是一个极好脾气的人,很是有耐性。谈起天文地理,谈起诗词歌赋,果真是一位书香门第的斯文公子。
一直到正午这一场婚宴结束,盛公子才随众人离席,“若水小姐,林小姐,我失陪一下。”
“他倒是很有涵养。”蔓生不禁道。
曾若水却是意兴阑珊,“只是现在而已。”
这位盛公子骨子里是怎样,谁也不清楚,可至少现在看来是,蔓生却也有一丝不安,她为什么又这样斩钉截铁。
“蔓生……”又是一声呼喊,蔓生回头去瞧,是温尚霖前来。
温尚霖其实是来告别,用过午宴后,他就要带着庄宜离席。庄宜毕竟还怀着宝宝,所以难免劳累。而他也因为事务繁忙,不便久留,“作为朋友,我是来告诉你一声,我和庄宜要先走了。”
他开口第一句,那一声“作为朋友”让蔓生微笑应道,“好,空了我会去看老太太。”
温尚霖实则也没有旁的想法了,原本还想再多聊几句,也好似没有了必要。那些执着留恋,早在当年她离去之前就已经认清。或许能够这样平静相处,也是一件值得高兴之事。
他亦是朝她笑了笑,道了一声,“再见。”
再见,林蔓生。
从此以后,只是朋友。
温尚霖微笑离去。
山庄别墅的前庭处,车子已经久等多时。庄宜是真的累了,坐在后车座在休息,瞧见温尚霖上了车,她轻声问道,“表哥,和蔓生姐打过招呼了?”
温尚霖颌首,车子便驶离别墅。
庄宜见他有些沉默,却以为他还对她余情未了,她想要说些安慰的话语,偏偏也不能够。就在当下,温尚霖却朝她道,“你回去后告诉妈一声,之前不是说约了哪家千金一起出来喝下午茶,我最近应该有空。”
庄宜起先是惊诧,有关于他的婚事,温夫人真是束手无策。而今,谁想再见到林蔓生之后,他竟然主动提起。
是他真正放下,是他不再强求,是他决定要重新开始!
“我回去就说!”庄宜立即应声,她是这样高兴。
车窗外午后阳光灿烂,即将迎来了另一个盛夏。
……
午后的庄园别墅里,一众宾客还未曾离开,他们要留到晚宴时刻。
曾楼南游走在宾客之中,瞧见尉容独自在一处,他迎了上去,“尉总!”
两个男人在安静一角入座闲谈,在恭贺婚礼新人后,也面临正题。
这一回,是尉容先行道,“听说曾总最近有一笔生意。”
曾楼南手上的确有一笔生意,而且意欲和保利合作。只是在接洽人选方面,还不曾定夺。婚宴现场还有王镜楼在场,可是此刻他却主动寻求洽谈。
这可是少见!
曾楼南揣测着他的用意,难道是因为他现今涉嫌谋杀,导致公司高层压力以及商圈业界压力不断,让他急于想要暂稳人心。
可是瞧着尉容沉静的模样,又好似并非如此……
曾楼南一时也瞧不明白,但不管如何,对于他而言都没有差别。
“等婚宴结束后,我们再约时间相谈?”尉容又是低声询问。
曾楼南应声,一句场面话回敬,“求之不得。”
……
当天夜幕降临,夜宴开启之前,新郎官携新娘起舞,宾客们都在欣赏舞姿纷纷称赞。
待起舞结束,那位盛公子直接走向曾若水邀舞。
众人立即瞩目,曾若水却迟迟没有应允。
曾夫人不悦出声,“若水,还不快跳一支!”
此时,曾楼南亦是开口呼喊,“若水!”
这种场面下,这一支舞不跳怕也是行不通,曾若水的目光掠过曾夫人,又是定睛于曾楼南。最后,她扬起笑容,将自己的手放入对方手中。
盛公子牵过曾若水,两人便随其余宾客一起共舞。
蔓生站在一旁,她看着曾若水的舞姿。
礼堂楼上的回廊里,任翔陪伴在尉容身旁,亦是瞧着下方起舞的男女。
曾若水的舞技十分出色,冷艳的美人的确是没有给曾家丢脸。她不断的旋转,展现出最完美的一面。众人的目光,渐渐被她吸引,掌声虽然不曾有,可惊叹声却超越了曾如意……
一曲即将终了,蔓生却觉得莫名凄凉,她好像用尽生命在跳这一支舞。
就在下一秒,蔓生眼前映现了一抹触目惊心的血红色!
众人也是愣住,因为中央处正在起舞的曾若水,她白色飘逸的真丝礼服裙上,坠落了片片血色!
盛公子吓了一跳,他一下停住,“若水小姐……”
曾若水似乎沉沦在这一曲音乐中,舞步一停,她也僵在半空中,“怎么不跳了?”
“你流血了……”盛公子惊喊,曾若水低头去瞧。
她才发现,自己的衣服上已经落下鲜血。
还有更多的,更多的鲜血,不断从她的鼻腔流出……
她漂亮的白色真丝裙,变得那样惊心……
众人瞠目震惊,曾夫人更是脸色一沉!
曾楼南瞧见此景,他骤然凝眸,急切的步伐就要上前,却见另一道纤细身影已经飞奔向她!
楼上,尉容的目光锁定人群里的她,她慌忙了神色,直冲向曾若水。
他握住栏杆的手,猛然一紧。
“若水,我们不跳了,不再跳了……”蔓生难掩心痛,劝说她不再跳舞。
却仿佛她是在说:若水,我们不爱了,不再爱了。
……
蔓生当机立断,搀扶着她离开礼堂。
曾楼南只得留下善后,微笑告知宾客们,“各位,实在不好意思,舍妹身体最近有些不舒服……”
众人也只瞧见那位曾若水小姐鼻腔流血,所以不以为然。只是刚才的场面,还是太让人震撼,有一种绝望之美!
蔓生扶着曾若水离开别墅,余安安就要取车,结果发现沈寒已经抵达,“若水小姐!”
沈寒原本是打算夜宴结束后前来接应,可是突然瞧见她们一行人匆匆而出。等走近一瞧,更是心中一骇!
“先上车!”来不及再解释,蔓生吩咐高进开车,自己则是与余安安一起将曾若水扶上了车。
车子飞快驶离庄园别墅,远离了喜庆婚宴。
曾楼南才刚安抚平息了这场风波,下属已经上前报告,“大少爷,若水小姐被林小姐接走,是沈助理开车……”
周遭是热闹宾客,曾楼南的眸光却悄然黯淡。
楼上的回廊里,那道驻足身影已经不在,不知何时已经辗转来到了一处窗台。
尉容站在窗台上眺望庄园外的景色,那辆车子的尾灯消失于夜色中。
……
夜幕里,蔓生等人将曾若水送回了她平日里所住的翠屏公馆。
公馆的卧室内,蔓生和余安安一起为曾若水换下裙子。沈寒则是为她送来药瓶,曾若水服药之后,整个人方才渐渐好转。
余安安下楼去吩咐佣人做一些吃食,沈寒也退出了房间。
遭遇了一场惊心的风波,曾若水没有多少力气,她躺在柔软的床上,瞧向一旁陪伴的林蔓生。
蔓生正在给她折叠衣服,是从橱柜里翻找睡衣的时候不小心弄乱的。将衣服整理好,她又是在床畔坐下。
她伸出手,为曾若水理了理发丝,轻声询问,“饿了吗?”
曾若水却沉默了,良久后恍然出声,“蔓生,你怎么什么也不问我了。”
或许,她一直在等待,等待她关心询问,可她却没有。她又为何不曾,只是因为她知道,“你清楚我的脾气,不想说的,就不会说。所以,你才不问。”
蔓生只是静静望着她,她的手握住她,她的手那样纤细,轻握的时候几乎没有力气。
曾若水望了她一瞬,她没有了笑容,呢喃间轻轻说,“蔓生,我不好。”
蔓生瞧见她的脸庞苍白无比,那样悲伤的对她说,“我很不好。”
她的心,再次一阵绞痛!
直到这一刻,蔓生才彻底明白,为何在津城之时,当曾家的人前来接她回宜城,她没有立即跟随回曾家。是因为她根本就畏惧面对,甚至是不抱任何希望于是不想面对……
素来冷傲倔强的她,外人面前言语从来不留情面的她,这样好强不服输的她,竟然会向她承认,其实她不好,而且是那样不好。
蔓生看见她的眼泪,悄然落下。
她哭的无声无息,让她难受心疼,让她想要保护,却都不知要如何才能够!
……
次日——
海天大厦顶层的套房里,一道身影静静抽着烟,驻足于落地窗前方。
可是突然,任翔疾步来报,“容少!刚刚曾氏合生来电,曾总的秘书请准推迟今日会面,因为曾总临时有事!”
昨日在曾如意的婚宴上,直接敲定商谈时间,便是今日。可谁想,相约时间将至,曾楼南居然爽约。
尉容低声问,“什么原因?”
任翔回道,“消息来报,曾夫人去了翠屏公馆——!”
尉容骤然沉眸,猛地抽了一口烟。
那是曾若水私人所住的公馆,而林蔓生也未曾离开!
……
“若水小姐!副总!是曾夫人来了——!”余安安上楼来报的时候,蔓生正扶着曾若水刚刚起床。
听到曾夫人到来,蔓生却察觉到来者不善,曾若水倒是不慌不忙,“我换身衣服就下去。”
于是,公馆大厅里曾夫人一言不发坐等,两侧的下属站在她身后。
那气势却是如山一般,像是来讨伐!
蔓生陪着曾若水慢慢下楼,两人尚未站定,曾夫人的目光已然望向曾若水。她的眼中满是嫌恶,仿佛在她眼中,她只是一个祸害,而且是一个令人生厌的祸害。
曾夫人一袭华服,分明是坐着,却那样居高临下对她道,“昨天这样的大喜日子,你竟然闹出这样不得体的事情!既然身体不好,又为什么还要出席?还有,和盛家的婚事,你什么时候答应!”
听见她这一番话,曾若水脸色愈发苍白。
蔓生不禁凝眸开口,“曾夫人,实在很冒昧,可是有些话我不得不说!一个人身体不好,自己也不能控制!昨天跳舞的时候,也不是若水愿意,而且她现在还病着,不适合谈婚事!”
“林小姐,很感谢你昨天照顾若水!但这是我们曾家的家事,你现在可以回去休息了!”曾夫人对上林蔓生,同样没有好颜色。
蔓生冷声道,“的确是家事,可若水也是我的家人!就算她现在身体没有病痛,也有权力选择自己的婚姻!您不能勉强她!”
“以她的情况,盛家的公子对她有意,愿意娶她为妻子,她还有什么不满意!”曾夫人直接质问,更是下令,“管家,还不送林小姐离开!”
蔓生一早就知道曾夫人不喜曾若水,却不想多年来出国在外归来,竟然变本加厉!
就在当下,瞧着管家听命前来请离林蔓生,曾若水虚弱的女声响起,“我是没有什么好不满意的地方!我这样一个给曾家丢脸的人,还有过一个流产的孩子,能够有人家肯要我,真是万幸!”
蔓生不敢置信,任是她如何设想,都没有想到在她离开期间,曾若水怀过一个孩子,而且这个孩子还没有了?
“可是芸姨,您想不想知道这个孩子是谁的——!”曾若水正视于曾夫人,一双冷绝眼眸直视。
可这却让曾夫人骇然,也震惊了蔓生。
因为曾若水从来不曾主动喊过曾夫人一声“芸姨”,此刻是第一次!
更因为,这个孩子竟仿佛是和曾家有关!
一瞬间天地崩塌日月无光,这真是让人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