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机场时,天色已经有些暗了。
夏夏幸运地买到了一张今晚九点飞莫斯科的机票,她忐忑地说出英文名,并出示了假护照,却没有等来想象中的多余追问,手续办得异常顺利。
直至进入候机厅,坐到了距离登机口不远的椅子上时,她才真正松了口气。几乎一整天都没吃东西,可她根本感觉不到饿。
夏夏望着登机口紧闭的门,以及上方显示器上的航班信息。
距离登机还有一个半小时,中途会在曼谷和迪拜转机,但不需要再办理任何手续。将近二十个小时的飞行后,预计会在明天下午一点落地。
等待着她的会是什么?茫然和期待同时涌了上来。
在全然陌生国家,在从未踏足和生活过的城市,她将如何生活?能独自面对一切,能交到新的朋友吗?
一连串的担忧让女孩皱起眉,但紧接着,又舒展开。
陌生也好,孤单也罢,这都不是什么可怕的事,并非完全不能克服。
候机大厅里人不多,夏夏独自坐着,回想起之前发生的一切,竟觉像在做梦一般。即便此时此刻,她即将踏上离开之路,心里仍觉如梦幻般不真实。
周围时不时有三三两两的旅客路过,每个人看起来都从容悠闲。而她此刻也成为了那其中一员。
谁又能想到,几个小时之前她还在佤邦高山上,在那个信息闭塞、几乎与世隔绝的落后村落中。
那里的人祖祖辈辈都极度贫困,那里的孩子没见过城市中遍地都是的汉堡可乐,他们种植着远比一般农作物要赚钱得多的东西,可他们住的却是最破旧的房屋,日复一日地为温饱发愁,一代又一代地没有尽头。
如今,她清楚地知道烟农们这样的生活是拜谁所赐,更明白自己就是剥削者中的一员。
她一直住着宽敞奢华的别墅,上着昂贵的私立学校,从来没有为钱发愁过。
以往只知家里的生意并不合法,却从未细究那些钱究竟是怎么赚来的。这次亲眼看见、亲身体会过之后,夏夏才知道那些钱来得有多罪恶。
即便自己从未亲手参与过那些生意,可夏夏明白,这不是逃避责任和罪孽的理由,身为周家人,她就是有罪的。
所以在索拉面前,她连真实身份都不敢说。一想到索拉一脸关切的样子,想到山上孩子们因为玉米饼而欢呼雀跃,因为想吃饱而不惜冒着生命危险争着进武装军的样子……
心头就滞涩得厉害。
夏夏低头看着手里的登机牌。
最终,是她独自离开了。
她没有真正帮助到那些孩子,甚至连这张机票,都是用他们上交的烟膏换来的。她即将迎来崭新而自由的生活,而那座高山上的人,日子将永远不会有任何变化。
可是……女孩抬头,从来没有人问过她愿不愿意。
愿不愿意姓周,愿不愿意当小老板。
她改变不了家里的生意,改变不了周寅坤的想法,就连帮助那些孩子走出去都做不到,更别提彻底解脱山上那些烟农。
她能做的,唯有尽力地选择不与他同流合污。
归根到底,她是个自私且无用的人。她即将……懦弱地逃跑了。
候机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着,这也意味着离自由越来越近了。
思绪也被临近的登机时间牵着跨越了国境。
到了俄罗斯该怎么生活?除了完成日常课业,她能不能凭自己的能力赚到钱?
她还没有成年,大概只有奖学金和勤工俭学这两条路了。听说每个国家的高中和大学制度都不一样,夏夏默默在心里规划,等确认好学校之后,这就是她第一件要做的事。
此时登机口的屏幕忽然跳动了下,她下意识看过去,上面温馨提示了中转地和最终降落地的天气情况。
二月初的莫斯科,气温零下十四度。
看着屏幕上飘着的雪花,夏夏也跟着颤栗了下。她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虽是长衣长裤,但厚度单薄,哪里扛得住那种严寒。
口袋里还有买机票剩下的钱,本以为买完机票还能再买个手机,但买完这班能马上飞莫斯科的航班后,钱就不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