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衢打了个激灵,眼里冒出了凶光!
是她,是她!都是她!要不是她,母亲为何会自尽?!光天化日下被一群泥腿子看了自己的臀,又被关到大理寺,母亲一定是因为担心我,一时着急才自尽的!都怪左玉与陆岺!
他跪了下来,刚想说话,却听左玉道:“赵衢,你母亲是不是有什么东西不能吃?我见她手臂上皆是红点,应是吃了什么……还有,她非溺水而亡,而是死后被人投入泙河中!”
“你,你说什么?”
刚想反咬左玉的赵衢愣住了。随即他便如野兽般地嘶叫了起来,“你说什么?!你说什么?!我,我,我母亲……”
他身子梦颤着,瞪大眼,眼泪滚滚而下,“死,死后,还,还被抛尸于泙河里?”
“不错!”
左玉道;“你母亲口鼻干净,未有水草亦不淌水,手脚并未蜷缩。唯有口鼻处有青紫。我检查她指甲时,未发现什么泥沙。然而,她的尸身却是在泙河里被发现的。被发现时,身穿红衣,脚踏红鞋,衣襟前绣有‘害我者:左玉、陆岺、李恒’等字眼。她尸身略有膨胀,非水浸泡之故,而是人死后五脏六腑之气鼓胀所致!如果我推算不错,在前日我等发现时,她应已死亡三到七日!”
“三,三到七日?我五日前被关到大理寺……”
赵衢脚下晃了下,忽然跪了下来,发出撕心裂肺的吼声,“娘,儿子对不起你!”
猛地将头磕向地面,“儿子有罪,儿子有罪!儿子害死了您啊!呜呜呜呜……”
额头鲜血淋漓,即便知此人非好东西,但看着他对自己母亲的情感流露也是让在场的人唏嘘不已。
“赵衢,你莫听她胡诌!”
毕新一看不妙,立刻道:“你娘有遗书留下,并嘱托你媳妇周氏,死后给她穿红衣,将她投入泙河!她不忍你受辱啊,赵……”
“闭嘴!”
赵衢猛地跳了出来,冲向高台,“毕新老匹夫,你当我是痴儿吗?!这样的把戏你我又不是没玩过?!是你,是你!是你害死了我娘!”
一群侍卫忙拦住赵衢,可赵衢像疯了一样,指着毕新,完全不顾师生情谊了,“你这伪君子,无耻小人!你可知,为了让我读书我娘付出了多少?!为了让我读书,我娘甚至卖过母乳!!”
赵衢流泪满面,“家中贫困,为了给我买一本许吾琰注解的尚书,我娘听人说,有那权贵人家喜母乳。才诞下小弟的她不顾身体虚弱,去那权贵人家挤乳换钱买书!娘啊,娘啊!!!!”
他的声音凄厉极了,似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在嘶吼着,“儿子不孝,儿子应听您的话,早早给庄户降租!是儿子忘本了!是儿子忘本了啊!娘,娘,娘!!是儿子害了您啊!”
百姓忍不住抹起了眼角。左玉亦是动容。
王氏真是一位伟大的母亲!
听闻丈夫被公审,匆匆赶来的周玉兰听到这番话后,如遭雷击。
不是说,只要自己将婆母的身体放入泙河,利用左家铺子前的码头,停上两条船,便能造出婆母怨气极大的假象来,如此,天家便会放了相公,甚至赦他无罪吗?
听到丈夫说“一起做过这把戏”后,周玉兰只觉眼前阵阵发黑。
她,她这是做了什么?!
她推开婢女,挤过人群,大喊道:“夫君!是他,是那个谢普,是他说,只要我这般做,你就会没事的!是我,是我对不起你!”
这情形,所有人也是自觉让开路。那周玉兰来到赵衢面前,一把将幕篱扯掉,拔出头上的银簪,一低头,将所有头发倒捋过来,以发覆面,哭道:“夫君,我折辱了婆母的身体,我不孝,无颜见你!今日一别,还望珍重!”
说罢举起银簪对着自己的脖子就要刺下去!左玉一个箭步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道:“既是被奸人蒙骗又何必自责?!眼下唯有将真相说出来才能慰藉亡灵!”
“是,是谢普!还,还有那李偲!”
周玉兰哭道:“我不知他们怎么骗婆母的。那日婆婆去大理寺探望相公,结果不许被探望,回来后李偲便来拜访。也不知说了什么,第二日伺候的人就发现婆母留下遗书,自己吃了螃蟹自尽了!我家婆母不能吃螃蟹的!我都不知那螃蟹哪来的!正当我慌乱时,李偲带着谢普过来,说是婆母既为夫君而死,我应利用起来……这等事,我哪里敢做?可想着婆母为了相公都将自己命送了,我若不将夫君弄出来,岂不是对不起婆母一片苦心?夫君,我无颜见你,我无颜见你啊,呜呜呜呜……”
第67章 请陛下接诉!
赵衢眼珠子通红,牙齿咬得咯咯直响,甚至有血顺着口角流出。
骗了自己的娘,又骗了自己媳妇,这手法他太熟了!
某工匠搞出一个新玩意,某商贾弄出了新的织布法,他们都曾用过类似的办法将东西夺过来!哪个不听话的,也用过类似办法让其身败名裂,而后巧取豪夺!
“终日打雁,终被雁啄眼……”(注1)
赵衢站在原地,也不挣扎了,眼里也没了光。他呵呵笑着,“呵,呵,呵……我娘本是郎中的女儿,若不是嫁给我爹,若不是我爹多次科举不中,她怎需去卖母乳……呵,呵,这样好的娘被我害死了……呵,呵,现世报,现世报……”
“夫君!!”
周玉兰跪在地上,哭道:“都是我蠢,是我害了婆母,呜呜,你要怪就怪我吧,莫要怪自己,咱们还有几个孩子啊!”
赵衢未理她,只站在原地,反复呢喃着“现世报”三字。忽然,他动了起来,猛地冲上高台,怒吼道:“毕新老匹夫,你想用我娘来逼陛下,是你,是你害死我娘!我跟你拼了!”
毕新吓得站了起来,惊慌之余竟是将身后椅子直接撞倒,连连喊,“他疯了,他疯了,快抓住他!”
侍卫动作很快。在天子与万民跟前审案,来的侍卫那都不是普通人!赵衢冲出去没几步又被他们抓住,而这回赵衢似是狠了心地要弄死毕新,力气之大竟是四五个侍卫都压不住!
“毕新老匹夫!你怂恿我在报上写文章诬陷左玉,现在又害死我娘……你这老畜生,伪君子!天下人都听着,这老匹夫家里明面上的地有六十八万亩!暗地里他还隐了三十万亩地和四十七万山地!哈哈哈哈,老匹夫,你等着死吧!我固然要遗臭万年,但你也别想好!”
赵衢像疯了一样,死命挣扎的同时还不停叫骂着,“你害我娘,我要你全家赔命!呸!什么温润君子?!学陛下一夫一妻,可实际在外养了无数外室!哈哈,你那儿子可不就是像你吗?!你这匹夫上了年纪就变蠢了!想用我娘的死让我咬死左玉,怎就没想过可能被反咬?!你既要设计害我娘,为何不骗她直接投河?!”
赵衢狂笑了起来,“哈哈,我知道的,我知道的!因为我娘良善,你们没法骗我娘去害人!我娘死,定是以为能将我救出来,就跟我夫人一样!夫人,你没错,不要自责!是家里有人也被他们收买了!那遗书是假的!”
赵衢看向承天门,大声吼道:“陛下,我娘是左撇子,您看那遗书,再怎么模仿我娘的笔迹,但那撇捺很难模仿!我自己试过,练了足足六年,才勉强看不出破绽!他们匆忙间找来的人必不能将这个撇捺模仿到很像!臣无耻,忘了圣人教导,但臣的娘是好人!臣求您,彻查此案,还我娘清名!我不能让她死了还背着一个不分是非,为了自己儿子害人的骂名!”
众人哗然,被这一条条劲爆的消息都给弄懵了。
都有这多田了,还隐藏田亩数来逃避纳税?!
连山地都不放过?山地收的税银本就不多啊!这还是人吗?!这是饕餮啊!
更让意外的是,首辅居然还养了许多外室!这本事够大,隐藏够深啊!这多年居然都未被人发现一丁点痕迹,这首辅藏东西的本事一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