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此处,他也并不想隐瞒,于是停顿一下,继续。
只是落痂后依然会有伤痕,如若要去除这新生的肌肤痕迹,只能用化骨散,稀释后整个人浸泡其中,只要忍受一天的蜕变之苦,绝对不会留下难看的疤痕。
苏浪知道沈飞云说得不错,心中好过一些,但到底不能平,一阵阵喘着粗气。
上次用了半瓶,不过是因为苏浪伤得极重,这次沈飞云只在苏浪身上薄薄地涂抹了一遍,按照这用量,剩下的还够涂上三四次。
沈飞云怕药膏沾到被子上,于是撑着苏浪的双腋,替人输送内力,一边打通堵塞的经脉,一边取暖驱寒。
油灯燃了大半盏,灯芯噼里啪啦作响。
好了。
沈飞云见药膏干涸,这才将苏浪塞进棉被之中,接着一挥袖,用袖风熄灭油灯,紧紧贴着苏浪,而后闭上了疲惫的双眼。
翌日,沈飞云悠悠转醒,只觉得臂弯下的身体十分僵硬,于是松开了手,离开温暖的苏浪,不迭道歉。
我不是故意的。
他一转身,就和苏浪之间隔了一拳的距离,只是方才柔软温暖的触感,在他脑海中不断浮现。
他正值血气方刚的年级,荒唐的念头随之而来,一遍遍冒出头,身上的情形就愈发严重,难以消退。
沈飞云不再等待,直接套上衣物,逃也似的夺门而出。
吹了好一阵冷风后,他终于清醒过来,不知道自己在忸怩什么,明明更加过分的事,也做过不止一次。
这样的日子又过了几天,闫肆终于带着人赶了过来。
沈飞云远远瞧见几个人走来,等他们走进,方才开口招呼。
闫长老好久不见,我还你忘了我身中九转月虫丸,准备放任我自身自灭。
沈公子严重了。闫肆抿了抿唇,冷淡道。
几日不见,闫肆从变故中恢复些许,胡子也剃了干净,又变回了原先那样老成持重,只眼下和双唇青紫,看来像是劳累过度,长久不得好眠。
他抬眼瞧着沈飞云,问:能否将双手给我一看。
沈飞云毫不犹豫,冲闫肆摊开双手。
闫肆将他的衣袖卷了上去,只见手腕处两条红线,沿着小臂一直向上,仿佛要冲着心脏蜿蜒而去。
沈公子是否有哪里不适?
自然。沈飞云微微一哂,中了九转月虫丸,我哪里还能讨到好处,这两天开始,指尖微微泛麻,至半夜忽地从睡梦中惊醒,就觉得指尖被蚂蚁咬啮一般。
闫肆一听,果然是九转月虫丸的功效,结合手上的红线,方才相信沈飞云真的中了毒,没有吐出骗他。
给。闫肆从怀中掏出一粒解药,这是第一粒,往后还有八粒,如果沈公子不想受苦受灾,应当知道怎么做。
沈飞云接过,看也不看,直接往嘴里一扔,做了个吞咽的动作。
多谢,今后还有劳闫长老了。
闫肆行事小心,确定道:沈公子将双手再我看一遍。
沈飞云自觉地卷起衣袖,将手伸到闫肆眼皮底下,这次原先的两条红痕逐渐消散。
眼见为实,做不了假。
闫肆终于完全相信,再没有丝毫怀疑。
他扯起一抹牵强的假笑,抬手示意后面的教徒上前,道:沈公子不是说要菜肴么,我遣人送了一些过来,不过新鲜的怕你吃不完,因此都是腌过的。
有就好,我很知足。沈飞云笑了笑,而后诚挚地道谢。
闫肆见教徒将菜放在门口,眼球咕噜一转,生硬道:我能去看看祁郁文么?
怎么?沈飞云心中一凛,警惕起来,他伤得极重,现在才稍微恢复了一点气力,只够翻个身,就连坐起都不能够。
闫肆脸上有些累了,就收起假笑,缓缓开口:看看而已。
沈飞云没法,只好将人领进屋内,点了灯。
苏浪喉咙好了许多,已能够说出一长段话。他如今耳力不好,直到闫肆站在灯光中,他才发现多了一人,呼吸霎时间浑浊粗重。
谁?
圣火教的长老闫肆。沈飞云立即接话,为苏浪介绍。
苏浪微微眯起双眼,整个人紧绷起来,向闫肆投去怀疑的目光。
闫肆见了苏浪,发现情况果然如沈飞云所言,对方并没有在敷衍搪塞,试图欺瞒他来拖时间。
他满意地告辞:还请沈公子不忘自己的允诺,我还有有事,先行离去。
沈飞云带人出去后,将门口的菜拿到厨房,蒸了米饭。
饱餐过后,苏浪开口道:有件事一直忘了同你说。
什么?沈飞云顿时收紧拳头,以为苏浪要承认自己的身份,不再同他伪装。
莫无涯临死前告诉了我很多事。
沈飞云怔忡片刻,心中很是失望,回过神来再想,觉得一定是很重要的事,于是收起失落,静静听苏浪说。
圣火教的图谋,莫无涯、莫听风勾结简亦尘,游说太子加害皇帝,好将太子拉下马,推简亦尘上位
这些事,苏浪说得条缕清晰,沙哑低沉的嗓音缓缓道来,听得沈飞云好一阵心惊。
如此说来,皇帝虽服用一点金解开了噬心蛊,却因解药中加了另外的毒药,如今恐怕不久于人世?沈飞云问。
不错。苏浪揣测道,既然圣火教准备迁徙,皇帝应该快要逝世,等简亦尘上位之后,按照原来的约定,会允许燕国的存在,因此计谋得以完成。
至此,之前发生的种种都变起清晰。
一切都有了目标,有了指向。
只剩一点,还不明白。
沈飞云问:为何偏偏是我,我带领圣火教去往燕国遗址,这又有什么意义?
苏浪摇了摇头,咳嗽两声,无奈道:我也不懂。
沈飞云皱眉沉思,综合他所知道的,只能推测出两种可能。
第一,他是沈照养子,带领大燕复国,可以给沈照盖上一顶叛乱通敌的帽子,将曾经领兵打过大燕的沈照除去,而后假惺惺地宽宥大燕,以沈照的亡魂来向大燕示好。
第二,沈照听闻是他领人去往燕国,必然会犹豫,因此不发兵,只要拖到简亦尘登基,燕国便得以存在。
沈飞云思毕,神色凝重,不住叹息:简亦尘连匈奴都能灭,莫无涯怎么会放心同他交易,难道有什么把柄?
他回想与简亦尘惟一一次碰面,对方因为一点金母蛊含毒,整个人显得十分羸弱。
简亦尘的确看来风度颇佳,沈飞云感慨道,且颜色过人,不说自己是将军、皇子,别人都不会相信,只以为他是个病秧子、药罐子。
苏浪说了一大通,最后却听见沈飞云夸赞简亦尘,胸膛顿时滞闷,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他捂着胸口,不停急喘,轻声质问:你为何总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