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听闻李郎将径自挂冠而去,把一帮辛辛苦苦带出来的弟兄白白便宜了宇文家的那个小子,老夫还为你愤愤不平。没想到你居然因祸得福,不但在此成了家,人看上去也长大了不少!”喝罢新一轮酒,来护儿笑着夸赞。
他今年已经六十开外,所以用长者口吻对旭子说话并无不妥。虽然二人之间的关系并不像此时显出来的那么亲近。并且当日李旭之所以被宇文述逼迫,他亦要负很大责任。
李旭微笑着举杯,眼神明澈而平静。“宇文士及才能本来是我十倍,许国公命令晚辈将雄武营交由他来掌管,也在情理之中。晚辈只是遗憾当时走得匆忙,未来得及向老将军辞行,也没机会看到老将军在皇天原发威,一日破敌三阵!”
“什么发威啊,小子真会哄老夫高兴。杨玄感麾下的精锐就是李子通带得那几万人,虎牢关下一战都被你收拾光了。我们后来再追上去,不过是拣些软柿子捏而已,想不胜都不容易!”来护儿看着李旭的眼睛,笑着说道。对方眼神中流露出来的平静让他感到惊奇,自己在对方这个年龄的时候,心态绝对不可能做到如此平和。
如果一年前有人这样夸他,旭子会将此人引为知己。但现在,通过与张须陀等人相处,他已经学会了将荣誉给所有关联者分享。共享利益,则共享危险。“老将军过谦了,当日之战,晚辈只是运气好拣了个大便宜而已。几位老将军指挥若定,才是最终获胜的关键!”
“便宜,这种便宜怎么别人没勇气上去拣?”来护儿大声否认。“你会认为一口气击溃我右御卫、右武候两路兵马的敌军是个大便宜么?”他偏过头,向周绍基追问。在麾下的动作中,他得到了否定的答案。
“张老将军,罗督尉呢,你们能想象出来当日的情形有多危急么?”来护儿将目光看向对面,继续追问。
“不清楚,李郎将为人低调,从没提起过虎牢关之战的具体情况!”罗士信笑着起哄。张须陀则轻轻摇头。相处半年多来,他二人从没听旭子说过虎牢关之战的详情。偶尔大家根据一些传言找旭子核实,对方的答案也总是言简意赅。
来护儿今天有心抬举旭子,喝了一大口酒,慢慢向众人讲述起了虎牢关一战的整个过程。有道是花花轿子众人抬,冯慈明、周绍基听出来护儿有向李旭脸上贴金的打算,也跟着在旁边你一言,我一语地帮腔。三人添油加醋,把雄武营对战局的作用以及李旭的英勇夸大了足足十倍。从李子雄接连击破右武侯和右御卫的突然,一直说到大隋中军被对方死士缠住,局势濒临失控的危险。仿佛没有旭子,虎牢关一战朝廷的三十万大军就要全军覆灭一般。只听得张、罗二人频频举杯,大呼过瘾,恨不得自己身临其境,亲眼目睹同伴昔日的风采。
旭子知道今晚贵客是故意给自己这个主人长脸,所以干脆捧着酒盏,专心地做一个听众。直到来护儿说完了虎牢关之战,把话题又转到了宇文述父子狼狈为奸排斥贤才的时候,他才放下酒杯,笑着拦了一句:“今日难得与老将军重逢,过去那些不开心的事情就没必要提了。况且若没有当日之误,我也没机会到张老将军麾下做事,并能结识这么多好弟兄!”
他记得自己刚刚被宇文述设计从雄武营赶走时的心情是多么愤懑和彷徨。但现在一切都过去了,时隔将近一年,那段不快的回忆已经被岁月冲得很淡。如今再提起雄武营的弟兄来,旭子心中更多记得的是彼此之间的生死友情。甚至对张秀和宇文士及两个凉薄的家伙,他心中亦没有多少嫉恨。自己犯了年少无知,不懂得防备的错,吃了亏,学了乖,这已经足够。人不能永远活在怨恨中,更没有必要用别人的错误来折磨自己。
“小子几乎都快荣辱不惊了!”来护儿偷眼看李旭的表现,心中暗暗纳罕。他不知道李旭性子生来就有几分随和,所以对年青人的定力愈发佩服。换做别人受了李旭去年那种委屈,不怀恨个十年八载绝不会罢休。而来护儿看过的所有年青人当中,如果有人曾经立下过旭子去年那种战功,恐怕要在酒桌上夸耀一辈子。
这个少年人值得自己拉拢。来护儿笑着在心中做出决定。李渊这个人有眼光,宇文述的眼光也不差。但他们还是把少年人看得低了,如此人物,又何必非纳他入家族。关键时刻扶他一把,日后回报必将是付出的十倍。
他把头转向张须陀,暗自羡慕对方的好运气,凭空拣了一个得意臂膀回来。却看到张须陀举盏大笑,满脸得意。“的确如此,若非宇文述弄权,咱们哪有机会于此相聚?来来来,且干了这杯,庆贺老天眷顾,能得今日之欢。”
“干!”大伙哄笑着举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