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话,惊得在场之人全部将手按到了刀柄上。对草原上的男人来说,肩上弓、手中刀,胯下坐骑皆代表着自己的尊严。朋友之间可以把兵器和战马当礼物相互赠送,陌生人若出言讨要对方兵器或坐骑,则等于明明白白告诉对方自己想和他决斗了。
“您的坐骑甚为神俊,不知道能否卖给我?”李旭擎刀在手,淡然反问。
阿史那却禺的坐骑哕哕叫了几声,前蹄高高扬起。作为曾经战阵的良驹,它本能地感觉到了从对面弯刀上传来的压力。那是来自冰湖底部的阴寒,在少年怒气的逼迫下,彭湃汹涌如风暴。
“嗯?”阿史那却禺楞了一下,立刻意识到是自己一时失言引起了双方的误会。带动坐骑退开数步,避开李旭的锋芒,笑着解释道:“小兄弟莫急,我只是一时心痒,随口而问,并非有意挑衅。你们干什么,还不给我退下!”
后半句却是对身边侍卫和不远处的骑兵所发,一喝之下,威压自生。涌上前护主的红披风们和外围的突厥狼骑同时停住脚步,动作整齐得如同被同一支无形的手臂猛然拉住了一般。
这是百战之兵才能达到的境界,苏啜部牧人虽然经过了徐大眼和西尔族长的严格训练,却远做不到这种水平。李旭回头看了看众牧人的脸色,知道在刚才一瞬间己方已经落了下风。摇摇头,故意不知好歹地回答:“你见我的弓心痒,我见你的马也心痒难搔,不如这样,用我的弓换你的马,如何?”
“哄!”突厥狼骑中爆发起一阵哄笑。他们从没见过这么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居然主动开口向却禺大人要求以弓换马。
“你可知道此马由何而来?”没相到对面的少年敢反逼自己一步,阿史那却禺不由得动了几分怒气,一边将弓交还给李旭,一边大声问道。
李旭笑着摇头,只要将却禺挤兑住,他就算涨了自家威风。至于对方胯下骏马是什么良种,说实话,他根本没看出来,也不太在乎。
“这是突厥王族从万里之外的波斯王族手中用一千名奴隶换来的良种与契丹人进贡来的托纥臣野马交合而生,日行千里,非有阿史那王族血脉者不得骑乘!”却禺冷笑着,带着几分狂傲说道。
“小子,听到了吧!”红披风们大声起哄,声音里充满了不屑。
“那你可知道我手中弓的来历?”李旭被对方轻蔑的眼神挑起了火气,高举着却禺归还回来的骑弓反问。
“你且说说!”阿史那却禺向后缩了缩肩膀,做出一幅洗耳恭听的模样。滑稽的动作又惹得他身后的突厥人一阵大笑。
“这是大隋上谷客栈掌柜花一顿饭钱换来的骑弓,经大隋小贩李旭手调整,平时射射兔子打打雀儿,不值几个钱儿,但是,此为男人尊严,千金不易!”李旭淡然一笑,不卑不亢。
他的前半句话用词极其诙谐,连阿思蓝等人都忍不住露出了笑容。待到后半句,却郑重无比,特别是那句千金不易,简直是掷地有声,一时间把什么王族,什么良种全部比了下去。
突厥王族有尊严,大隋小贩也有尊严。长生天下,这两种尊严无分高矮。
阿史那却禺笑不出来了,再度上下打量起眼前这名穿着霫人衣裳,披散着头发,却自称为大隋小贩的年青人。此人身高八尺开外,肩宽背阔,放在突厥人中也算得上一个壮汉。年纪虽然小,言谈举止当中却充满了阳刚之气。一双眼睛明澈幽深,无论与谁的目光相遇都决不退缩。
此子绝非寻常小贩!阿史那却禺心中暗道。猛然想起了传说中的一个人物,笑了笑,回答:“你的弓换我的马,倒也不算辱没。只是将良弓和宝马分开了过于可惜,不如我们二人来赌一赌,赢了的拿走弓马,输了的也别怨天尤人,如何?”
“当然可以,你说赌什么?”李旭大声问道。为了苏啜部的尊严,此时他是绝对不能退缩的。况且眼下还有陶阔脱丝在侧,男子汉的肩膀更应坚固。
“赛马!”却禺笑着摇头,“你的坐骑吃亏,他们肯定笑我欺负你。”
“比射!”李旭学着却禺的样子摇头,“你的弓不灵,我们苏啜部男人不能欺负远客!”
“你这小子很有意思!”却禺在家族中地位崇高,几个叔伯兄弟却都是竞争者,关系处得极其僵硬。而身边侍卫玩伴,平素谁也不敢这般与他说话。乍一碰上个不知道深浅的,反而让他感觉到几分乐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