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后正在帷幔里面,她只穿着一件睡衣,是一套白色的衬裙,光着脚站在地毯上。“您来啦,卡尔佩珀先生。”卡尔佩珀看不清她的脸,她现在是什么神情,激动,羞怯,还是跃跃欲试?他环顾四周,想看看有没有其他的蜡烛可以用来照明。
王后奇怪地看着左顾右盼的卡尔佩珀先生:“你在找什么?”
“蜡烛。”卡尔佩珀说道,有些不敢看王后的脸,“我们谈话的时候需要一点照明。”他一不小心,碰倒了旁边的一个花瓶,连忙手忙脚乱地去扶。
王后莞尔一笑,她拿起仅有的一根蜡烛,走到卡尔佩珀身边。她贴的很近,卡尔佩珀先生甚至可以感受到她的呼气碰到自己的鼻尖。王后把蜡烛举起,放到自己脸边上,卡尔佩珀看见她在笑着,笑的很开心,她的脸带着微微的红晕,比他想象当中的情景还要美。
“我们用不着这个。”王后轻轻一吹,蜡烛熄灭了。
屋里陷入一片漆黑。
第24章 迪勒姆先生
清晨的阳光从窗帘的缝隙里照了进来,凯瑟琳王后动了动,慢慢睁开了眼睛,她看向左边,那里空空如也。她微微笑了笑,这一个月来卡尔佩珀已经来了许多次,她已经习惯当她醒来时看到那个英俊的青年躺在自己的身旁,他的身体如此温暖,即使已经是深秋依然令人感到暖洋洋的。然而如今国王去了北方,去和他的外甥苏格兰国王会面,而卡尔佩珀也与他一起离开了,凯瑟琳抚摸着旁边整齐的床单,突然感觉这房间里如此的寒冷,她脑子里又浮现出卡尔佩珀那双仿佛会说话的眼睛,他如今在哪里?约克,纽卡斯尔或是诺森伯兰?北方这时候应该已经很寒冷了吧,不知道他会不会看到雪花呢?
凯瑟琳看了看窗外的花园,仆人们正在清扫满地的落叶。“当第一场雪落在伦敦的时候,我就会回来,我的小黄雀。”当国王离开时他这样说。而如今,凯瑟琳·霍华德每天早上都会看看外面有没有雪花飘下,但却不是为了国王。
外面传来几声敲门声,片刻之后,罗切福德夫人走了进来:“该起床了,陛下。”
凯瑟琳轻轻叹了一口气,又是无聊的一天,王后每天上午要接待一大批求见者,他们从全国各地赶来,因为各种莫名其妙的原因想要见她一面。除此之外她的一天就只剩下吃喝玩乐了,与侍女们赌博,与英俊的小伙子跳舞,或者是听意大利来的音乐家为她演奏。但即使是吃喝玩乐,一天到头的重复,毫无疑问也会腻的,不是吗?
穿戴整齐的王后来到餐厅用早餐。“早上好,女士们。”她问候已经等在那里的侍女们,她们一个个屈膝向着王后行礼。王后看了一眼几个她在兰贝斯宫的旧相识,她们眼下都带着青黑色,一定是昨晚去和她们刚交的侍卫朋友“交流”了一整晚吧,她又想起自己身边空空如也的半张床,顿时有些莫名的嫉妒。
凯瑟琳早饭吃的不多,当丰盛的早餐撤下去时,看起来和刚上来没什么区别。这时候屋里的所有人都看得出来,王后心情不佳,没有人敢上来触这个霉头。
“她又在发什么疯?”王后当年的室友薇拉小姐凑到同伴的耳边,悄声问道。
“还不是因为她的那个小情郎?我们可爱的凯瑟琳有些寂寞难耐了。”她的同伴嘲讽地微微一笑。她们几个虽然如今是王后的侍女,但内心深处可都看不上凯瑟琳·霍华德。这也很容易理解,毕竟大家之前都是兰贝斯宫里的普通贵族女孩,如今其中一个人飞上枝头,而他们剩下的人还都没有任何着落,难免会心怀不满。
罗切福德夫人走进房间时看到的就是这幅景象。自从卡尔佩珀离开后,王后每天都要发作几次,罗切福德夫人几乎已经习以为常了。看来她真的是喜欢那个年轻人,甚至她已经陷得太深了,也许诺福克公爵这次是有些心急了……她按耐住心中的不满,走上前去:“陛下,到时间了,您该去接待访客了。”她把手搭在王后的手上,轻轻捏了一下。
王后看起来并不乐意,但她还是听从了。“好吧,罗切福德夫人,我们走吧。”她站起身来,走出了餐厅,罗切福德夫人紧紧地跟在她身后,生怕王后再出什么幺蛾子。
……
那抱着孩子的女人千恩万谢地离开了房间,凯瑟琳的脸上难掩倦色。“竟然真有人相信我的触摸能治病。”她嗤笑了一声。那女人抱着自己发烧了好几天的孩子来宫里求见,希望国王能够用自己的触摸让孩子好起来,而如今国王不在,这桩差事自然就落到了王后的头上。
“法国人传说路易九世通过触摸治好了几千个麻风病人。”旁边的侍女薇拉小姐说道。
“不过是没见识的愚夫愚妇的梦呓罢了。”凯瑟琳不屑地说,这些求见者真是一群莫名其妙的家伙,幸运的是今天上午的接见就要结束了。“我还要见几个这样的家伙?”她转过头,不耐烦地看着罗切福德夫人。
罗切福德夫人看了看手上拿着的名单,“就剩下最后一个人了,陛下,今天上午的接见就要结束了。”她安抚地说道,越发觉得自己像一个保姆或者家庭女教师。
“好吧,那就请这位先生或者女士进来吧,让我赶紧从这个炼狱里解脱出来。”她夸张的表情逗的旁边的薇拉小姐笑了起来。
“是一位先生。”罗切福德夫人看了一眼名单,“一位来自爱尔兰的乡绅……弗朗西斯·迪勒姆先生。”她抬起头,却惊愕地发现王后仿佛被人下了咒一样,直勾勾地看着门口,她的脸上没有一点血色,看上去如同一具尸体,罗切福德夫人不由得想起小时候听过的吸血鬼女伯爵的传说,她看起来就像故事里的人物直接从书里走了出来。王后到底是怎么了?
“陛下?”罗切福德夫人试探地问道。
王后没有看她,而是惊恐地望向旁边的薇拉小姐。罗切福德夫人注意到薇拉小姐也是一副惊愕不已的表情,难道有什么事情是我不知道的吗?罗切福德夫人想。“出什么事情了?”她追问道。
“我……我感到不舒服。”凯瑟琳看上去似乎就要晕倒了一样,“我无法接见迪勒姆先生了。”她站起身来,然而却没有站稳,旁边的薇拉小姐扶了她一把才让她免于瘫软在地上。她扶住薇拉小姐的胳膊,两个人如同屋里有什么洪水猛兽一样跑了出去。
罗切福德夫人一个人站在接见厅里一头雾水。她有点想要去找诺福克公爵,也许他知道些什么?然而公爵和国王一起去了北方,现如今她也无计可施。她一边缓慢地走向门口,一边思考着该用一个什么理由把这位迪勒姆先生打发走。
……
凯瑟琳王后如同逃命一样的跑回了自己的卧室,薇拉小姐看着她一进到房间里就反锁了房门,她看上去几乎是坐立不安。
“您还好吗,陛下?”薇拉小姐关心地问道,她的脸上露出一丝担忧的神色,然而她内心里几乎已经欢呼雀跃了。她已经看凯瑟琳不舒服很久了,她那副王后的得意样子真是令人恶心。她在心里冷笑着,真是风水轮流转,之前你做过的事情,如今看你如何收场。
“您看起来不太好,要我叫大夫吗?”不过她八成是不敢叫的。
果然,王后立即拒绝了:“不必了,我只是刚才有些不舒服而已……已经好了。”她看上去有些魂不守舍。
薇拉小姐坐到了王后身旁,握住了王后的手。
王后感激地看着看上去十分关心她的薇拉小姐,她脑子里一团乱麻,根本无法判断对方是真心相待亦或是虚情假意,虽然她浅薄的头脑在正常情况下也不一定能够分辨两者的区别。在王后的一生里,她从来没有自己决定过什么重大的事宜,因此现在她迫切的需要一个人来告诉她怎么办。她望向薇拉小姐,完全忘记了当年两个人之间的不愉快,在她眼里如今的薇拉小姐变成了她最好的朋友。
“我该怎么办?”她看着自己的新朋友,眼里满是泪水,看上去如同一只受了惊的小鹿,“他回来了,来找我了,我该怎么办?”她之前答应了迪勒姆先生的求婚,这也就是说她和国王的婚姻并不合法,而且她与国王结婚时已经并不是完璧之身,如果他把这事情说出去的话……凯瑟琳不敢想象国王会如何反应。
薇拉小姐看到她这幅娇弱的样子心里一阵恶心,每次总是这样,她总是在那些男人面前摆出一副这样的姿态,那些人就趋之若鹜地上前,给她所想要的一切。看来凯瑟琳真的是习惯了这样,以至于在她这样的女人面前都摆出这样的姿态。她按耐住心头的厌恶:“我想弗朗西斯也许并不是打算……对您不利。”她安慰地拍了拍王后的手,“也许他只是来看看您?您不妨见见他。”她自己都不相信自己的话。
“哦,不。”凯瑟琳绝望地说,“他一定恨死我了。我答应了他的求婚,他为了我才去了爱尔兰,想要挣来一份家产,然而……”眼泪从她的眼睛里流下来,“是我骗了他,如今他也要来毁了我,是的,没错。”她越说越惊恐,在沙发上缩成一团,开始发抖。
看来她也不是完全没脑子嘛,薇拉小姐想。“那您更应该见见他了,否则谁知道他会做些什么事情。”她满意地看着凯瑟琳的脸色由苍白逐渐变得发紫。“毕竟,您也应当听一听他要什么,如果他要的不多,不妨满足他。”
“对……你说的对。”凯瑟琳喃喃地说,“我有钱,有很多钱,国王给了我好多东西。我可以给他钱,让他离开,回爱尔兰去……”她似乎又恢复了一点勇气,“不过别叫他现在进来,让他晚上再来。”她看着薇拉小姐,“你会替我保守秘密的,对吧,亲爱的?”她楚楚可怜地看着自己的侍女。
“当然,陛下。”薇拉小姐笑了。“我一会会悄悄出去告诉他的。”
……
凯瑟琳·霍华德静静地坐在自己的小客厅里,她看上去十分平静,但如果仔细观察,会发现她的两只手都在发抖。她看了一眼桌子上的沙漏,已经是深夜了,他随时都会来……凯瑟琳看着紧闭的房门,既有些期待,同时又有些盼望这门永远不要打开。
“啪”,门外传来一声敲门声,凯瑟琳立即坐直了身子。
门开了,薇拉小姐走近了房间,她身后跟着一个穿着斗篷的高大男子,他站在阴影中,凯瑟琳看不清他的样子。
“陛下,我把弗朗西斯带过来了。”
那穿斗篷的男人从阴影中走了出来,凯瑟琳看到了他那标志性的红头发。“你好,凯瑟琳。”他微笑着说道,“我的未婚妻,或者我应当称您为王后陛下?”他毫不掩饰自己的嘲讽。
凯瑟琳的脸涨红了,“您……先生,您真是无礼。”她看上去非常气愤,然而她的手却不由自主地掐着自己的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