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陌盯着城楼上的完颜清河,皇帝说完颜清河的母亲,是前朝末帝的亲女,泰晟公主。泰晟公主十五岁和亲北漠,不满二十黎朝被推翻,三十八岁才生的完颜清河。
这位公主死了二十年了,其活着可没少找大景麻烦。
不能留他,完颜清河一把拿过亲卫捧着的弓。搭箭拉弓,瞄准…放手。只箭才离弦,就有兵卒急急赶来。
“王爷,城门快破了,您赶紧带亲卫撤。”
见射出的箭在离楚陌不远处被打偏,完颜清河恼极,却不再拿箭。就在他转身要走时,突闻城楼下北伐军齐声大喊,脚下一顿。就这瞬息,叫楚陌逮着机会,收剑拿弓,蹬脚踏凌空直上,搭箭射出,一气呵成。
“将军小心。”身旁亲卫才拉过完颜清河,箭就抵近。亲卫来不及躲闪,箭穿喉而过。血激射而出,打在完颜清河的脸上。完颜清河下意识地回首望去,又闻“将军小心”,可这回没人救得了他了。
一箭穿喉。完颜清河暴突的眼珠子里,是楚陌落回马上的画面。他…他终究是负了娘亲。身子下倒,他不能带她的灵柩回故土安葬了。
见城楼上一片混乱,楚陌将弓丢给兵卒,拔剑打马:“攻城…”音才落地,城门被撞破。北伐军长驱直入,齐声喊:“完颜清河已死,投降不杀。”
这方战况激烈,京城宫里太和殿争辩亦是一般。黄隐语抵死不认樟雨,更是将费高氏、韩于氏控诉全部反驳:“皇上,臣妾忠心为主。为了少主,甘为人妾。今日却遭此诬陷,已无颜面活在世上。”说着就奋起撞向殿侧石柱。
一直站在后的庞大福,拂尘一挥,将其打摔在地:“谁容你在太和殿放肆的?”
站在角落记录事要的谈宜田,实忍不了了,丢下笔,拱手向殿上:“皇上,请容下臣问祁黄氏两句话?”
景易敛目:“准。”
“祁黄氏,你说你忠心为主,我且问你,为的是哪个主?”谈宜田难得上火:“费玉寜吗?死了。祁澍?才摘得孝廉,就染天花,如今一事无成一无所有。你在这嚎丧说自己委屈。你委屈什么?四品恭人,吃着朝廷俸禄,一双龙凤胎,委屈你了?”
“天意如此,我能翻出天吗?”黄隐语趴在地上低泣。
谈宜田嗤笑:“你说韩家是甘心奉上大笔银钱,你从未开口索要。韩家为什么予你银钱?”
“他们给银子惧的是我夫君手中权,惧的是通州祁家。我收银,也是叫他们心…”
“你闭嘴,毒妇。”祁中垣面如死灰。
谈宜田都想撕人:“韩家雅儿是祁中垣三媒六聘敲锣打鼓娶回的,即便是死,她也是祁中垣的妻子。妻子为诞子嗣,一尸两命,祁中垣该对韩雅儿、韩家愧疚不已。你却理所当然地收韩家钱财,哪来的理谁给的理?祁中垣还是祁家?”
祁中垣急急否认:“没有,皇上,臣不知毒妇向韩家要银钱,臣不知…一点不知。”
景易笑着摇首:“不听黄氏一言,朕竟不知百姓畏惧通州祁家至此。通州祁家这般,那旁的人家…”
“臣等不敢,”身后族口众多的官员,要恨死祁家了。扶奴为嫡,也就通州祁家干得出来。
大殿里还回荡着“万岁”,殿外御前侍卫上禀:“皇上,恭亲王妃到了。”
第95章 回来
“宣。”
恭亲王妃万茹也是个奇人, 娘家南怀越州万氏,祖上同了谈宜田家,是大商贾。不过地位可比谈家要高多了, 前朝皇商,专营金银器。南怀是景氏的根, 万家在景氏打天下的时候,没少供钱粮。
正是因为此, 大景建国后,圣祖封了万家南平侯,三代而斩。万茹是前任南平侯的庶长女, 她比恭亲王还大四岁。而恭亲王一开始定下的王妃也非万茹, 而是前南平侯的嫡女万梦晨。
之所以后来嫁的是万茹, 是因万梦晨恋上了康宁三年的状元梁贡淮。说来也巧, 这梁贡淮就是费還之妻梁氏的兄长。
万茹记嫡, 是万梦晨跪她母亲三天,才求得的。康宁三年又正逢汕南、陕北、甘林等地大旱,北漠犯境等等。国库空虚, 康宁皇帝免了几地田赋, 只得委屈儿子。
万茹到底大了恭王几岁,也是有手段的,进王府不到一年就拢住了恭王, 次年便生下了恭王世子。成亲三十九年,夫唱妇随, 不知引得多少人羡。倒是当初选择下嫁梁贡淮的万梦晨,早早就死了。
不细捋一番,景易都没发现原来恭亲王妃与费還之妻费梁氏…还有那么深的牵连在。不要怪他多思,因着前朝几个公主, 大景凯景三年后便对女子极为苛刻。
万梦晨,一个深闺女子,又定了亲事,她是怎么见着梁贡淮,又爱慕上他的?
身着亲王妃大衫霞帔的万茹,头戴九翟冠,耳鬓不见白。面上细纹不多,肤白光滑,气色也不错。瞧着全不似六旬妇。低垂着眉眼,小碎步到殿中央,深蹲行礼。
“臣妾拜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六旬了,这管声音不见老,依旧悦耳。景易面上冷漠,注视着殿下人:“庞大福,康宁三年的状元梁贡淮还活着吗?”
盯着瘫在地上低泣的黄隐语,庞大福道:“回皇上的话,梁贡淮昌平九年染恶疾,大病伤了肺腑,于昌平十年告老。现还活着,居南怀越州,为妻万梦晨守墓。”
没错过恭亲王妃的眉动,景易幽幽道:“朕要见他。”人活着的时候,不知珍惜,死了表深情,有什么用?他对此从来都是不屑。
还行着礼的恭亲王妃,抿了抿唇,慢慢掀起眼皮,婉婉道:“皇上,臣妾妹夫身子不好,怕是经不起千里颠簸。您有什么事问臣妾便是了,没必要再去劳动他。”
“问你?”景易笑了:“你会老实回答吗?”
品着皇帝的语气,恭亲王妃心里平静,来时她就已经做好准备了,不去看恭王,淡而一笑:“您没问,怎么就晓臣妾不会老实回话?”瞧今儿这阵仗,怕是难收场了。也许…正如贡淮说的那般,该来的…迟迟早早都会来。
与其让他再往京城走一朝,还不如…她交代了。
改蹲为跪,摘下九翟冠。恭亲王妃三叩首:“皇上放心,今日无论您问何,臣妾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既如此,他就对她客气些:“二十年前,恭王府侧妃落胎是怎么回事?”
一针到要害,恭亲王妃红了眼眶,沉凝着。跪在前排的恭亲王忍不住回首看向她,一众大臣都屏气等着。就连瘫在地上的黄隐语也压抑着抽噎,十指紧抠着金砖。
隔了足十息,恭亲王妃深吸一口气,闭上眼颤着声回道:“是臣妾下的手。”
“万茹,”恭亲王眼泪都汪眶里了,他怕极了。
抠金砖过于用力,指甲断裂,痛得黄隐语不由轻呃一声。大概是预感到了不妙,唇都在颤,眼神不定,尽是慌张。
颔着首的进奎文,唇上根根胡须间见晶莹,里衣黏着身,令他双眉紧锁。祁中垣唇上干裂,口里干涸,但这些他都感知不到。两眼大睁着,沉浸在恐惧中,身子绷得跟拉紧的弦一般。
景易敛目:“二十年前,你膝下三子二女,王府里也不是没有庶出,为何独独容不下那一胎?”
缓了口气,恭亲王妃睁开眼睛:“既嫁入王府,享了富贵,臣妾有什么容不下的。对侧妃下手,亦只不过是受人要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