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你爹有不少好衣服呢,都七八成新。”家景好,也不能瞎造。吉孟氏觉他们又不出府应客,裁两身见客的行头就足够了。说起见客,闺女回门时,和女婿送的子母绿头面,她还一回没戴出去过。
只在里屋作过一回妖,大晚上梳了髻戴给老头子看了。
吉安笑道:“随您。”只要他们愿意跟她离开,什么都好商量。用完晚饭,碗才放下,吉俞就拉着楚陌出门溜达。也不知两人聊了什么,洪氏见当家的回来又开始翻家底,沉了心。
今儿她看着那面白无须的男子,是真切地认识到妹夫与他们不一样:“你能不能给我透点底,别叫我猜。”她猜只会往坏里猜。
把金银大锭放到一边,吉俞已经想好要将它们换成散银:“等善之他们离开了,咱们去趟你娘家。”抬眼看向婆娘,“粮价涨了,让爹和几个舅兄备点粮。”再请老丈人给寻摸几把剁骨刀,要开刃的。
“家里有粮。”洪氏瞧他不像是在耍玩,想到什心不由地一抖:“要…要打仗了?”陕东这一片没闹灾害,她小时听爹说过,世道一旦生乱象,首要就是屯粮。
吉俞没吭声,洪氏见此愣了几息,抬手向吉俞,不知是安慰自己还是安抚吉俞:“没事啊…我我告诉你,我小时候跟我爹学过杀猪。爹都恨我不是个男娃,不然肯定比我几个哥哥厉害。你…你见过我杀鸡的,那手法…”
她不是说她没杀过猪吗?吉俞手里抓着银角子,两眼盯着没声了的媳妇。
“怎么就要打仗了?”洪氏压着气,大景才安生多少年?二十年前北边跟辽匪子打,她大爷家被抓了两壮丁,都再没能回来。她有两儿子,还有十一个半大侄子…万一再抓壮丁,谁受得住?
吉俞下炕,一把搂住眼眶红了的媳妇:“不怕,还没打起来,咱们先做足准备。”抓壮丁肯定是抓不到他们家,毕竟上有楚陌和老三,不说爹,他和大哥也有功名。他怕的是,穷极生恶。
抬手大力抹了把眼,洪氏抽了下鼻子:“让爹给咱多备几把剁骨刀。”
“你杀过猪?”
“没,但我看爹杀猪眼都不眨一下。”
噗呲一声,吉俞笑开:“我还想你保护我呢,看来还是得我来保护你。”
东耳房里,楚陌给媳妇捏着脚,这是他最近读医书新学的。吉安细品着他面上的神色,平静且认真,他是真的在专注给她捏脚。
“皇帝为什么突然急召你回京?”
“京里最近很热闹,他召我回去凑热闹。”楚陌捏完左脚,放到腿上,再抓起媳妇的右脚寻找穴位:“这个力道可以吗?”
“正好。”这捏脚师傅不错,吉安后仰靠着椅背:“就没旁的紧急事儿?”他们离京两月余了,南徽的情况怎么样了?皇帝有找着接永宁侯班的武将了吗?这些她都想知道,但不会去问。
“西北要打仗。”楚陌抬眼笑看媳妇:“因为前有良王去南徽监军,张仲主张不可厚此薄彼,故西北那也要派监军,百官一致推举我。”
咕咚,吞咽了下,吉安轻吐气。之前赵子鹤提前向朝廷要军饷,她就有点想不通。为何提前要,真的是因军情?为要军饷,后来更是胆大包天屠戮三村…现在她明白了。
其剑尖指向的是北伐军。
“通敌叛国吗?”
“赵子鹤想的是胜者王败者寇。”楚陌笑之:“以为胜了,屠村、通敌等事便理所当然地沉没,无人再敢提。太天真了,民心所向,胜之所往,君之所在。他不得民心,只会是败寇。”
吉安给他竖大拇指:“说得好。”有些事,她不问。但能告知她的,他也不会隐瞒,“那你会去当监军吗?”
轻轻揉捏,楚陌眼睫颤动:“会吧。”
就知道是这样,吉安双手抓着椅把,沉凝片刻后说道:“我要求不高,活着回来就行。”虽然监军不是先头兵,但踏入辽边乱境,多的是变数。“不是全须全尾,你也要回来。我不需要你做圣人,来成全我下半辈子的美满。”
手顿住,楚陌抬头:“我就是你的美满。”
若是过去,去了辽边,他也许会随性耍闹,顺便发泄心底的阴郁。但现在…他想过太平日子。当然了若真的形势不妙,他亦不会犯倔,肯定第一个离开战场,回京里或楚田镇找他们,才不会为天下苍生舍己身。
能叫他舍己的,只有她和太爷,至多再加上小后代。
“你清楚就好。”吉安抬脚顶了顶他的下巴,双目晶莹地笑着说:“楚陌,有些地方太危险,我虽然陪不了你,但会一直待在家里等你回来。我会照顾好太爷,照顾好…”下望一眼肚子,“我们的小后代。”
抓住她的脚,贴到颊上,楚陌笑得凤目弯弯。望着心爱的人,他突然间有点懂老和尚了。老和尚喜山河秀丽,故恶极总南下侵犯的漠辽。他有家室,也想安居。
“楚大老爷,我把手借你,你放过我的脚好不好?”他虽不嫌弃,但吉安有点羞。
楚陌摇首:“脚也香香的。”他都亲过,跟手没差。
虽说不急,但翌日一早,吉安一行还是启程了。坐船也方便,到码头只需三刻。吉诚、吉俞两兄弟给爹娘磕了头,再三吩咐有事没事多写信回来。比之送行的人,两老倒是不怎悲伤。一个只挂着地里收成,一个念着西屋书房。
才要转身上船,十三园管事急急赶来,递了封信予楚陌。楚陌也没急着看,先与吉安扶两老上船。在场各位也不以为,信与他们有什关系。挥别之后,进船舱的进船舱,归家的归家。
“什么?”
二楼船舱厢房里,吉安都惊了,愣住足五息才回过神来:“吉欣然…她疯了吗?”
唐悦儿在六月十八晚上发动,疼了一夜给詹云和生下个儿子,二十信儿就送到枣余村了。信里没提吉欣然花重金买了上好的红花,熬了汤水给才生产了的唐悦儿喝,致其血崩的事儿。
楚陌是一点不意外,将信折好塞回信封里:“一个才出生十日的婴孩染上伤寒,一般大夫都不敢用药,估计难保。”
“唐悦儿都不能生了,吉欣然竟还去动的孩子。”吉安觉她真的是疯得不轻:“那孩子现在就是唐悦儿的命,要是保不住,唐悦儿能要她偿命。”她有没有考虑过后果?如此歹毒,她害的不止是自己,还有年岁尚小不知事的欣欣和小豆子。
“詹云和呢?”
楚陌给媳妇倒了杯温牛乳:“你不觉这样的结果是他想要的吗?”
双目一紧,吉安顿住,虎毒不食子,詹云和…为了前程,他还真不会不舍得。一个庶孽占着长位,于他不是好名。他也不需要脏手,冷眼旁观,就可连带着讨厌的嫡妻一并除去。
聪明…但也是真狠。另,吉欣然既然备了上好的藏红花了,想要唐悦儿母子双亡,大可趁唐悦儿生产混乱时下手。为何要等唐悦儿诞下孩子之后再动作?
她不以为是吉欣然寻不到机会。有唐悦儿的大损在前,詹家该早对吉欣然有防备了,那怎还能让她得手害到孩子?
说明了一点,詹云和没想让孩子活。估计孩子才生下时,吉欣然未必想要他死。之后因何改变主意,那就得问问詹云和做了什么了?
“看来短时间里,我在京城是见不着吉欣然了。”
也许是永远见不着了,楚陌深知老和尚的本事。他说一个人命不久矣,那定是阎王早等在门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