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屋里哭闹声渐渐歇了,不知怎又回到了先前事上,吉欣然再言明,她绝不同意谭灵芷进门。只她不晓,谭灵芷对她这个未来大姑子压根就不在意。
齐州府知州府内院芬冉苑,一头发灰白的老嬷嬷端着午膳进了内室,见姑娘正在理着已逝二太太的首饰盒子,心疼不已,挤出一丝笑:“该用午膳了。”
眼睛稍窄,但睫毛浓密的谭灵芷,脸模随了祖父谭志敏,下颚略宽,肤白只鼻上及两边散落着不少雀斑。一头浓密乌黑的青丝简单挽了个髻,一双被修剪得不粗不细的浓眉微微蹙着。
“娘的这些首饰都旧了,赶明等父亲回来,我也送去几件,当留作念想。”
老嬷嬷摆膳:“是该送几件给老爷。”顺便感怀一下已逝二太太的好,老爷心有愧疚,手面也能宽点。
收了首饰盒,谭灵芷看桌上已经不带一丝热乎气的饭菜,不由一笑:“她也就这点手段了。”
“姑娘,咱们忍一忍,不跟她闹。”
“闹什么?我早就说了,只要她不仗着继母的身份,拿捏我的亲事,生多少个跟我一点干系都没。我只管自己和谦哥儿。”接了筷子,谭灵芷挑了一块饭送进嘴里。
老嬷嬷点点头:“是这个理儿,亲家那边急,您最迟明年底就出嫁了。”出嫁后便当家,再没有比这更好的了。
一想到以后,谭灵芷蹙着的眉都平了:“听伍月说詹家少奶奶回娘家了?”
“是,”一家子总有那么一两颗老鼠屎,老嬷嬷叹气:“她和她那个娘都巴望着阳安知府家里姑娘呢。”不是她爱往脸上贴金,那李家姑娘她见过一回,容貌是出色,但本事上不及她家姑娘十分之一。
谭灵芷细嚼慢咽:“随她吧,她要是能做主,吉伯父也不会劳动老太太来府城。亲事是吉伯父定的,成亲的事也交给了吉大伯和吉二伯,只要信旻不死,我是嫁定了。”
这个家,她一刻都不想多待。至于黄氏和吉欣然那两不知好歹的主儿,她一点不惧,等进门了,有的是法子收拾。
“还是吉老太太眼神明亮,见了您就欢喜。”
谭灵芷婉笑:“人敬我一尺我敬他一丈。老太太的好,我记着。”家里这般,她不望高门,只求哪天谭家没了,婆家能许她一席容身之地,再多…便是谦哥儿。
轻吐一口气,不想了,想多了伤神。她目前最该考虑的事,是怎么从爹和祖母那里多掏点嫁妆出来。
吉家午饭摆上桌,不管心情好坏,各人都拿筷子吃饭。男桌没闹酒,碰了几杯便罢了。
吉安夹了一块酸菜白肉,也不去看坐对面在挑着饭粒的吉欣然,菜放进嘴里,细嚼两下眉头微不可查地一蹙:“今年的酸菜不是大嫂腌的?”
“是我腌的。”巧娘夹了一块尝了尝:“是不是没娘腌的够味?”
“没有,就是跟以前吃的不太一样。”没那么酸,吉安又夹了一块:“我在京里也腌了,还是家里的好吃。”
吉孟氏给她夹了截鹅翅膀:“好吃就多吃点。”
“谢谢娘。”吉安余光瞥见楚陌正朝这看,不禁发笑,她就多吃了两口酸菜。男女桌菜都一样的,楚陌尝了,明明巧娘腌的跟自家府里的没差,正要问什么,左眼微缩,一声“律”传来。
周明也不敲门,急跑进院子里,驻足在正屋外:“少爷,皇上驾崩了。”
什么?詹云和筷子掉了,扭头去看楚陌,他离京才多久?楚陌几乎是第一时间留意吉欣然,见其一脸不可能的样子,心中更是确定之前所想,敛目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五月二十四午时一刻,邸报下午就会到阳安府。”
那不就是前天,怎么可能?吉欣然死死握着筷子,昌平皇帝是七月中旬驾崩的。这里肯定有阴谋,转眼望向男桌那位主,见其起身,走到小姑身后。
“安安,我们去换身衣服。”
不管邸报到没到,他们既然得知消息了,就得照规矩来。吉安随楚陌去了东耳房。吉家是耕读门户,几个当家的爷们都有功名在身,清楚该怎么行事。
一家子动手,很快将屋里屋外鲜亮的都给撤了。欣欣、小豆豆的红头绳也换了素淡的。詹云和今日是来请罪,穿着本就不鲜亮,站在屋外看东耳房。
楚陌的消息竟比朝廷的邸报还要快。这是太子殿下有意为之…还是楚家本来就深藏不露?
换了身黑衣的楚陌,牵着吉安出了东耳房。身上这件银灰色襦裙是春里做的,还没穿过。好在料子轻薄,现在穿也不热。
“赶紧吃饭。”吉孟氏叫他们回饭桌,这一桌子肉菜今天得吃干净。明天消息传开了,他们家多少得忌讳点。
才坐下,楚陌就听詹云和问,什么时候回京?
“我才回乡一月余,尚有许多事没处理,除非有急召,不然暂时不会归京。”
他就不怕再回京,京里已变天吗?詹云和看着低头用饭的楚陌,若自己处在他那个位置,该是马不停蹄地赶回京。机不可失,此时助太子顺利登位,待一切尘埃落定,大功加身,升官是必然。
可惜,他非楚陌,别说助太子登位了,就连宫门都进不去。
第73章 做梦
昌平皇帝驾崩的消息传开, 官差打着铜锣各村落跑,要服国丧。吉安和楚陌白天多是在枣余村,晚上还是会回县里十三园住。吉欣然目的未达, 拖着詹云和留在了迟陵县,见天地缠着她爹。
吉彦是铁了心不听。她越这般, 信旻则越坚定要娶谭灵芷。
一晃快二十天过去了,吉安有些焦躁。近日楚陌都没碰她, 她不以为那口子会有心守国丧。掰着指头,算着日子,她月事也迟了。
“姑, 今天您想吃啥?”外面淅淅沥沥地下着雨, 辛语拿着把油纸伞, 正准备和青雨去菜市买菜。
“想吃大葱牛肉馅的饺子。”吉安囧着脸, 这几天她的口味是愈发怪了, 真的是想得起来吃。昨儿半夜还念着京里丰鲜楼的烤羊,天没亮已经不念烤羊了,想吃苞米馍馍。
楚陌拿着根极细的寸长小竹管走进屋里:“若菜市没有牛肉, 你就去酒楼买。”
“好。”辛语心里头可高兴了, 姑肯定是怀喜了。虽然姑爷不急,但成亲快一年了,她不想听外头说姑小话。
“下雨天, 路上慢点。”吉安叮嘱辛语:“若在菜市没买到,跑两家酒楼还没有, 就换猪肉。”
辛语嘴上应着好,但心里却打定主意要买着牛肉。也是这牛肉不比旁的肉,要知一头牛赶上五个壮劳力,一般人家能买得一头睡着都要笑醒, 哪舍得杀?且就是想杀,也不能随随便便杀。
要是在京里,牛肉一点不难买。但迟陵县…辛语决定不跑菜市,直接去县里最大的酒楼。
满脑子都是大葱牛肉馅饺子的吉安,埋首在楚陌怀里,闷声道:“好像真有了。”她以前可没这么馋,就是想吃什么,也不会一门心思全在上头。
“明天我们寻个大夫过来瞧瞧。”楚陌是一点都不觉意外,指腹轻抚着媳妇的耳廓,眼里含着笑,柔声问道:“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