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清川连忙抬步入内,看萧烨走到书案前坐下,他也跟上去,递过来一张折起来的纸。
“殿下,玄天台刚开始建造时,玉景真人给它写了一份批词。”祝清川说,“原版还在玄天台下的静室里放着,这是我让人偷偷抄来的。”
萧烨伸手接过,展开扫了一眼,神色凝重。
祝清川道:“这玄天台,根本就不是为了登高之用,而是为了做法事的。可是陛下要做法事,为什么要拿荣国夫人做借口?”
天下莫不以为,皇帝是因为宠爱荣国夫人,才要为她修筑高台,以登高望远,俯瞰皇城。为此,有些激愤正派的文人,已经写了许多讽刺谩骂的诗文了。
萧烨沉默片刻,道:“皇祖父意欲立荣国夫人为后,而立后大典,就定在玄天台。”
祝清川不由瞠目:“立后?这、这……”
萧烨心中已大致有数。他没有继续说这个话题,转而问祝清川:“钱远在宫外的宅子,你知道在哪儿么?”
祝清川想了想:“似乎是在出右安门往东,长平街那一带。”
萧烨把批词放到案上,说:“先从他开始如何?”
祝清川一惊,随即意识到萧烨的意思。
几个月前,他们从荆州办案回来,明明收集了许多阉党的罪证,最后却因皇帝亲信李玉韬,其中诸多利益牵扯,只能压下不提。当时萧烨说,对付他们,已经不能用阳谋了。
现在皇太孙说要先从钱远开始……
祝清川思索片刻,道:“那钱远最得李玉韬看重,手底下管着内宫数千名太监宫女,若能除掉他,也算是砍掉了李玉韬的一只臂膀。”
萧烨嗯一声:“你去安排,做干净点。”
今日发生在乾元殿偏殿的事,并不难猜。他素日与荣国夫人相见,身边只有王盛几个亲信之人,而荣国夫人并不知晓他的身份,一直把他当做御马监的宦官。那这宫城之中,知道皇太孙与荣国夫人过往的人,就只剩下了钱远。
敢算计到他头上,还是用这等龌龊手段,萧烨不会再忍。
颜芷从乾元殿回来,心情非常低落地去找赵苏叶。
赵苏叶伤势已经好多了,能从床上坐起来。她看着颜芷闷闷不乐的模样,忍不住笑她:“你怎么了这是?”
颜芷坐到榻边,手臂一身,向前抱住赵苏叶的腰,委屈地说:“我被人算计了。”
赵苏叶一怔:“怎么算计的?”
颜芷却不方便与她说那么清楚,她只是与赵苏叶倒苦水:“我原先以为的好人,原来不是,她要害我!”
当时那个江霁跳窗走了,偏殿里只剩下她一个,她听着殿外传来的脚步声,非常恐慌,只能赶紧把自己塞到薄毯里,躺在矮榻上装睡。后来看到进来的是皇贵妃与钱远,她整个人都惊住了!
怎么会是皇贵妃?
也是,皇帝还在病榻上起不来身,皇贵妃如今代理后宫,如果说要“捉奸”,以此来定她个秽乱宫闱的罪的话,的确是皇贵妃娘娘最合适。
可她根本不是故意在偏殿与那个江霁私会的,甚至江霁中了药,也是被人算计,有意促成。
颜芷觉得,这八成与推门进来的皇贵妃与钱远脱不了干系。
她前几天才得罪钱远,他这么干也就罢了。可皇贵妃……
颜芷非常难过,她一直以为皇贵妃是真的喜欢她,与她亲近的。这大半年来,她常常去长乐宫找皇贵妃娘娘说话,心里把她当做慈祥和蔼的长辈。
赵苏叶轻叹一声,也不追问颜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伸手抚了抚她的后背:“知人知面不知心,你也当长个教训,以后与人相处,多防备些。”
颜芷吸吸鼻子,闷声应了。
她抬起头坐正,想起来问赵苏叶:“赵姐姐,你今日觉得如何?身子可好些了吗?”
赵苏叶点头道:“好多了,约莫再歇两天,就能下地走动了。”
颜芷说:“那你也别出门,这段时间就一直在瑶华宫待着吧,我怕那钱远不甘心,再对付你。”
万一来一群太监,宫道上把赵苏叶劫走,对她做什么,那麻烦可就大了。
赵苏叶自然是应下,她想起什么,叮嘱颜芷说:“前几天我曾听到钱公公跟人说话,说的似乎是你的事,阿芷,他们似乎要对你下手。”
这几日她病得厉害,险些把这事儿忘了,刚刚颜芷提起钱远,她才又猛然想起来。
颜芷一懵,问:“怎么说的?”
赵苏叶凝神细想片刻,摇摇头:“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只听见他们说,你……你活不了多久了。”
颜芷面色一滞。
可是赵苏叶所说的时间点,她还没有得罪钱远,为什么那时候钱远就说她活不了多久了?
皇贵妃走出乾元殿,侧目斜了一眼立在廊下的殷王,殷王会意,立时跟了上来。
“母妃。”
“今日棋差一着,非但没能成事,反而打草惊蛇了。”皇贵妃眉心轻皱,低声说道。
“但儿臣问过了,”殷王扶住皇贵妃的手臂,同样压低声音,“今日他二人确实先后进入偏殿,至少在殿中待了两刻钟的功夫。”
皇贵妃想起看到荣国夫人时,她衣裳凌乱的模样,轻蔑地勾了勾唇角:“对,两刻钟的功夫,要做什么事也能做了,他们的关系绝不简单。”
殷王笑了笑:“所以咱们只需耐心等待,终有再次抓住他们把柄的一天。届时那所谓的立后一事,就只能搁置了,再没人能越到母妃您的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