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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44)(2 / 2)

仇薄灯慢吞吞地把杯中酒一饮而尽,支着头,半垂下鸦羽般的睫毛看她,真诚地问:我为什么要去看?

啊?

罗衣先是一愣,随即用力点了点头。

没错,公子才不需要去看。

今夜接素芍花贴来这溱楼的,大多都是来看天下第一美人的罗衣瞅瞅这位红衣公子,觉得他要是真想看美人,与其去看外边那白惨惨的女人,还不如揽镜自顾。

仇薄灯不答话了,慢吞吞地继续喝酒。

灯火朦胧,眼尾飞红。只顾着高兴的罗衣没有发现,这位漂亮公子看起来还好端端地斜卧在那里,实则早就喝醉了。也就是陆净和左月生一心想着赢下天女的白芍,好出去吹牛皮,没发现他醉了,否则要铁定跳起来,火急火燎地把人拉出酒楼。

仇薄灯这家伙,平时就够会招惹是非,醉了

那就不是招惹是非了,那是直接把天捅个窟窿。

编钟一声接一声。

每有一位公子挥毫洒墨完成首惊世大作,便由白衣侍女急急将放在朱盘中的诗作送上汉白玉台。虽说公子做的诗不论好坏,只要能够打动天女,就能进行素花十二问,但天女也不能真选出一些做得驴头不对马嘴的歪诗斜曲,否则不能服众事小,折损天女雅致事大。

因此,公子们的大作要先由天女的十二名文婢一一看过,逐次淘汰。但凡有大作能过这十二关,便有青衣小厮敲响编钟中的一口,满座就会先安静片刻,由该作主人亲自将诗歌诵读给天女听。

能不能打动天女且不说,有资格在溱楼当众诵诗,本身就是对才华的一种肯定。

这也是一些天赋不佳的修士出人头地的机会。

溱楼天女初接贴,同时是一场文人盛会。

诵读出来的诗作,纵使不能打动天女,能赢得满堂喝彩,依旧风光无限不过嘛,所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但凡是有点才华的,就不愿意承认自己的诗作被别人比了下去。被天女选中的那个人,在过素花十二问之前,十成十地得先被其他才子大肆批评一同,就算是诗仙再世,都得被刁难得吹须瞪眼。

白衣侍从满座穿梭,如群鹤翩翩,诗作丹青一篇接一篇地挂出。

这边钟声连绵,那边媚娘沿一条长廊,悄悄地走进一间幽僻的密阁。

媚娘曾经也是溱楼的天女,举手投足间风情入骨,就算面对山海阁阁主左梁诗都能飞眼送情,但一踏进这间密室她瞬间就变了。那些妩媚妖冶从她身上褪去,她转眼就从一位青楼老板娘变成了一名沉稳的修士,有一种英气淬在她脸部的线条里。

先生。

她对着一扇白纸屏风跪下,恭恭敬敬地叩首。

四位贵客已经安顿好了么?

屏风后的人问,他的声音乍一听很温柔,似乎永远含着一点微笑,但听久了就会觉得那温柔像静月水花一样空忽,连带着笑意也透出种诡异。

是。

媚娘将额头紧紧贴在铺木的地面。

不管是第几次拜见这位自称戏先生的男人,不管他的语调到底有多温柔,态度有多亲和,媚娘始终不敢抬头。媚娘作为当初的天女,接见过数不清的大人物,但没有让她如此恐惧,如此畏惧。其他人修为再高再冷酷,那也是人,只要是人,就有七情六欲,而玩弄情/欲便是风尘女子的拿手好戏。

媚娘曾自负能将天下男子玩弄于鼓掌之中,就像最初建立溱楼的一代传奇雁薇雨。

直到她遇到这个男人。第一次见面时,男人坐在屏风后,笑着问她:听说媚娘只一眼,就能看出男人的欲/望是什么,不如来看看我心里想要什么?

她应了声是,野心勃勃地抬起头去看他。

只一眼,她便浑身颤栗。

从此,陷入挣脱不出的噩梦。

正是那一眼,让风华正茂的媚娘从天女位置上退了下来因为她丧失了玩弄情/欲的勇气,而不能将情与欲把玩于掌心的天女只有死路一条。

仇薄灯左月生陆净普渡和尚

让媚娘如此畏惧的戏先生以银镊夹着一片打磨过的水晶,透过水晶观察摆放在他面前的一颗玻璃球。

玻璃球直径约莫三尺,一个个小小的光点互相紧挨排列在球面。由水晶片放大其中一点,红衣少年自斟自饮的影像便浮了出来,再略微一移动,便可以看到门口撸胳膊挽袖,抓耳挠腮的陆净左月生等人。

试探过了吗?

戏先生五官端正,却称不上俊美,也算不上丑陋,只是一张清秀无害的脸。令这张脸稍显不同的是,唇边自始至终没有消失的微笑。那抹微笑初见会觉得十分温柔,看久了却会让人后背莫名爬过一丝寒意。

无事不登三宝殿,我们的贵客大驾光临,有什么深意?

媚娘迟疑了一会。

以武眉拙见,几位公子来溱楼似乎并无深意,左少阁主应该是为了给他的几位好友接风洗尘,陆公子与不渡和尚对天女的芍药花有兴趣,至于仇师长他应该只是为了来喝酒。媚娘顿了顿,先生担心他们是左阁主派来试探溱楼的?我听说,左阁主带人在听潮楼为仇师长设了接风宴,得知左公子带其他人来了溱楼后,暴怒如雷。想来应该是巧合。

左阁主可是位戏子,戏先生笑,他的喜怒你莫要信。

媚娘诚惶诚恐,连声应是。

我只是有些好奇。

戏先生放下水晶镜片,取过一张洁白的宣纸写了几个字。

真有人来溱楼只是为了喝酒吗?告诉天女,让她去试试。

是。

宣纸滑到面前,媚娘将它收入袖中,低头起身,又低头退了出去。

门即将合上的瞬间,戏先生温和的声音自背后传来,

媚娘。

媚娘一惊,寒意蛇一样爬过脊背。

我怎么觉得你有些害怕那位太乙的仇师祖呢?戏先生幽幽地问。

太乙仙门第一,行事又无顾忌,媚娘回答,媚娘害怕哪天醒来,君长老的金错刀便已经斩下了媚娘的项上人头。

这样啊。太乙的确。

戏先生若有所思。

去吧。

媚娘不敢再多停留,沿着暗道又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一直走到旋天球观测不到的地方,冷汗才骤然打湿了她后背的衣服。她撒谎了,她的确害怕仇薄灯,可不是因为太乙,而是因为仇薄灯让媚娘想起了当初她抬头看戏先生的那一眼那时,她只看到了

恶。

纯粹的恶。

仇薄灯与戏先生是截然相反的两种人。

可他们对某些东西的纯粹,却如出一辙。

第48章 少年意气胜

快快快!陆十一, 你他娘的给我争气点!左月生袖子撸到肩膀上,上蹿下跳, 面目狰狞地半威胁半鼓劲,你要是能把那支芍药摘了,别说一张素芍花笺了,就算你明天想载小娘子去登楼游舟,老子都没二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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