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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16)(1 / 2)

师巫洛漠然地抽回长刀。

罴牧一动不动,身体就像陈旧的墙面一片片地破碎,剥落。他的脸上浮起一个非常扭曲笑容,他想起来先前师巫洛说过的话这个疯子说,他发过誓。天上天下,人人神神妖妖鬼鬼,谁没发过一两个誓?但誓言也仅仅只是誓言,除了寥寥几许毅力出众者能够做到,剩下的大多只是懦弱者的无力和不甘,最后化为被遗忘乃至被背弃的尘埃。

可这个疯子发的誓

那哪里是誓啊?

是是

劫难。

注定要发生的劫难。

师巫洛推到入鞘,右手袍袖卷动间,露出腕上扣着的一枚镯子。一枚双夔龙的暗金古镯,和仇薄灯左手腕上扣着的一模一样。他没有再说话,转身离开了。

一蓬金尘在浓稠的瘴雾中炸开,纷纷扬扬地落下。

天外天,上重天,神龛阁

阁中灯火如昼,一盏盏长明灯点在一块块黑沉漆金神碑前。龛阁中没有风,但其中一盏长明的火烛忽然摇了一下,火光闪烁间,照亮对应神碑上刻的名字东野之神罴牧。

咔嚓、咔嚓。

先是一道裂缝,转眼间密如蛛网。

啪。

神碑破碎,长明灯灭。

咚咚咚

云雾缭绕处,忽然响起了沉重的钟声,钟声穿透云层,在高高的苍天之上回荡。冥冥之中,一尊尊古老的存在猛然自沉睡里惊醒。

城北门。

惊鸿舟降落在一片废墟里,不过就算山海阁阁主本人亲自,也很难认出这艘飞舟就是他珍爱多年的惊鸿了:十丈长三丈高的飞舟现在缩水成了八丈长二丈高,尖而修长的首尾不翼而飞,紧密排列的肋骨板里凸外陷,鹘翼般的纤长披风板像鸭子的翅膀被退了毛,至于三片玉贝般的帆就更别提了只剩下最后一小块,可怜兮兮地垂在折了的桅杆上。

船上,左月生、陆净和娄江三人东倒西歪地瘫了一甲板。

娄江支撑着身,摇摇晃晃地爬起来,一步三歪地挪到惊鸿舟的船舷,慢腾腾把自己挂了上去,向下一张口,顿时哇哇大吐起来。

姓娄的左月生正面朝下,趴在船板上,有气无力地动了动手指头,行行好,拉我一把,我在这吐,会被隔夜饭呛死的。

娄江没理会他。

这厮,真的太不当人了。

之前他在半空不知道喊了多少次你们来替我开一下惊鸿,这两个孙!子!充耳不闻,结果一远离城中心,左月生就伙同陆净生拉硬拽,把船舵抢了过去。船舵一落到左月生手里,娄江就把眼一闭。

飞舟一到左月生手里,那就不叫惊鸿了,叫惊魂!

能把飞舟开一艘报废一艘的,十二洲连海外三十六岛,独山海阁少阁主一家,别无分号。

娄江?娄师弟?娄哥哥左月生捏着嗓子喊,好哥哥

呕!

倒在一边的陆净瞬间扑腾扑腾爬起来,抓着船舷吐了个天翻地覆。

你呛死吧!娄江方才就差把自己的肠子一起吐出来,吐到口鼻都是酸水,此时就像根面条一样,靠着船舷软踏踏地滑了下去,双目无神,已然超脱了世间凡尘,回回山海阁后,我就跟阁主提请去驻扎不死城这世界上,姓娄名江的,跟姓左的胖子不能共存。

你为什么不早说?

陆净一边吐一边断断续续地问。

回想起刚刚无数次飞舟贴着地面山石擦过,无数次墙垣角楼从鼻尖刮过这关城门的一路上,大半惊险居然不是来自打瘴雾里蹿出来的魑魅魍魉,而是来自开船的左月生。

陆净觉得自己从此以后可能会得一种无药可救的病,一种能生白骨活死人的药王亲爹都治不好的病。

叫见舟欲吐。

呵呵,娄江无师自通地学会用最简短的音节表达最强烈的愤怒,大概古今中外,人的感情总是共通的,你们让我说了吗?

这还真没。

陆净先前哪里晓得左月生开飞舟是这个德性,一腔热血脑子犯浑。左月生挥臂大喊以生死之交的名义,把这家伙拽开,陆净就帮他把娄江拽起来了。现在想来,当时娄江的确想对他说些什么,但被左月生死死地捂住了嘴。

等船舵到左月生手里后

也就没他们说话的余地了。

陆净理亏,只能讪讪地笑,急忙调转枪口:左胖!你自己开的飞舟,怎么还晕成这个样子?你丢不丢脸?

放你的狗屁!左月生艰难地把自己翻了个面,大字型铺了一船板,老子这是晕的吗?老子这是灵气透支犯恶心,开飞舟不用灵气啊?你丫个站着说话不腰疼的。

娄江和陆净异口同声:呸!!

咳咳,不说这个了。左月生赶紧岔开话题,你们看,枎木的光恢复原样了,仇薄灯应该也好了。仇大少爷还真是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就话本里经常写的,平平无奇的扫地僧其实身怀绝技,吃肉喝酒的和尚其实是个真罗汉?

那叫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陆净没好气地说。

左月生用后脑勺拍了下甲板:对对对!就是这句话,你说姓仇的是不是简直就像眼下那些娇滴滴小姑娘最爱的话本主人公?

这一套早就老掉牙了!陆净目光充满鄙夷,我来枎城前,醉风阁的姐姐妹妹们,最喜欢的是背负骂名的剑客,忍辱负重后与邪祟同归于尽,以身殉道,名流千古。上次有个《悲回风》的折子就这么写的,投的花掷的果多得差点把说书人砸死。

我操!左月生砰弹了起来,呸!呸!呸!你可别乌鸦嘴啊,走走走,赶紧地来去看看,仇大少爷有没有名流千古了。

说着,他就要伸手去拉船舵。

娄江和陆净瞬间如猛虎扑人,一左一右,把左月生拖到了一边。在左月生大呼小叫的抱怨里,娄江掌握了惊鸿舟的控制权。

娄兄,你来开。陆净面目狰狞,开慢点!稳点!

娄江点点头。

惊鸿舟缓缓地扇动残破的披风板,缓缓地离地,缓缓地向前老半天过了,惊鸿舟移动了半丈。

这也不必。陆净委婉地说。

不是。

娄江面无表情地抬头,指了指稳如老龟的惊鸿舟。

它坏了。

啪。

最后小半块船帆带着绳索,从半空砸下,不偏不倚,正中陆净的脑袋。原本还在闹腾的左月生缩了缩脖子,尴尬地笑了两声,不敢说话。

陆净:

得了,下船用跑的吧!

仇大少爷!你可要千万撑住啊,千万别真以身殉道了!

我还不如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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