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平静了多日的心又被竹篙搅动,楚朝晖手里的帕子已然揉做一团,心也跟着乱成一团麻线。
她抬起头望着罗绮,似是还要问些什么,嘴唇翕动了片刻,终于没有说话。
两夜未曾阖夜,罗绮眼中的血丝清晰可见。她将辛太妃泡的茶一口饮进,刚好提了提神,然后便是一直关切地望着楚朝晖。
楚朝晖好似忽然想起,冲她歉意地一笑:“瞧我也是糊涂了,你奔波了两日,我却还要留你在此说话。快下去歇一歇,待晚间过来一同吃饭。”
罗绮晓得楚朝晖此时最需要时间疗伤,她不再坚持,而是欣然立起身来告辞出帐。帐帘落下的刹那,一声压抑的叹息从大帐里头传出,重重砸在罗绮心上。
大帐里,楚朝晖依旧保持着方才盘膝而坐的样子。她手上拿起茶盏却又放下,显得没抓没落,整个人惶惶不安。再一眼望见身后的针线簸箩,将做了一半的绣鞋拿起,重新拈起了针,却是抖抖地拉不成丝线。
苍蓝的印花布裙穿在楚朝晖身上,比起从前在安国王府,她脸上本来添了些红润,如今却是煞白一片。更因为心神不宁,额头又沁出一层细细的汗珠。
辛太妃轻轻一叹,拿帕子替楚朝晖拭了拭鬓角,想要将她手里的鞋子放下,楚朝晖却无意识地紧紧攥住,连那银针扎在自己指头上都无知无觉。
楚朝晖怅然一叹,轻轻与辛太妃说道:“是我这做母亲的心狠,我到宁愿当日那场雪崩再大一些,强如现在,又要每时每刻受着煎熬。”
做母亲的诅咒自己的儿子在那场雪崩里殒命,该是忍受了多大的苦痛。
这一刻,辛太妃替楚朝晖伤心,到有些庆幸自己无牵无挂的只身一人。她再次用力将楚朝晖手中的针线夺出,取了药替她擦拭着被银针刺伤的手指。
辛太妃低低劝道:“夫人,您已仁至义尽,咱们便尽人事,听天命吧。”
楚朝晖轻轻摇头,伤感的声音里添了丝寂寥:“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你当日没有瞧见,军中尽有他的前辈故旧,小李将军与他也是多年的好友。摆着这么多家人亲朋不顾,那畜生竟然能割袍断义,毫无悔改之心。”
“那件大氅、那件大氅”,楚朝晖忽然泣不成声,“那件青绿的大氅是崇明七年的腊八节,我依着他的喜好一针一线制成,他曾穿着开开心心入宫,喜欢得不行。那一日他拿剑将衣裳削成碎片,简直是将我的心也跟着片成碎片。”
那件青绿的大氅有着苏暮寒与慕容薇之间太多的回忆,那一日苏暮寒连同衣裳一同削碎的,还有他对慕容薇从未放弃过的痴心。
片片衣衫碎成纸鹤,苏暮寒深知自己已然没有回头路可走。不管是不是心生悔意,这一生都与苏光复是绑在一根绳上的蚂蚱,无法洗脱叛国谋逆的罪名。
这一层心思楚朝晖并未瞧透,她只是紧紧抓着辛太妃的衣衫,忍了多日的泪水汩汩往外流淌,惨然说道:“他不但悔改之心,如今跟着那苏光复,竟学会了厉兵秣马,大有东山再起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