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来秦恒虽然早早贵为太子,他的身世却最堪怜,自小便没了母亲的教养。建安帝再疼惜爱怜,却被朝政牵涉到多半精力,放在他身上的时间有限。
也是因此,秦恒从小便养成了寡言的性子。建安帝不在身边的时候,他有时独自躲在房里读书,有时又溜到无人的地方蹲在草地上看蚂蚁搬家,一个人一待就是大半天的功夫。
秦恒略带伤感地提及自己的儿时,到惹得顾晨箫与慕容芃唏嘘。
褪下各自身上的光环,纵然各人经历不同,他们都有过最欢乐与无忧的童年。几句话将关系拉近,比去年腊月里的相聚更添了几分情谊。
几个人将旧事就此打住,语风一转,提到边城的战事上头。
建安以北尚有胡虏,康南以南边疆不宁,西霞边城之外,更有蛮夷虎视眈眈,时不时便会开战。幸好如今高丽与扶桑尚算安宁,海上一片平静。
秦恒与顾晨箫年纪大些,看问题自然敏锐。两人侃侃而谈间,慕容芃更多的是倾听与探究,间或发表一点建议,都是中肯而自然。
瞧着一片欢娱,辞别了两人,打从宁辉殿出来时,慕容芃小脸上未可查觉地浮现出一丝沮丧。
横亘在年龄上的差距无法逾越,纵然几位太傅悉心教导,又有陈如峻时时提点,慕容芃却深觉难有一日千里的成就。今日与两位殿下谈话,慕容芃立刻便查觉到,自己的眼光还不够长远,看问题不够全面,缺了统揽全局的魄力。
便好比良将易得,一帅难求。他可以是战场上最勇猛的先锋,却缺乏着中军帐中运筹帷幄的从容。
大半年的历练说短不短,慕容芃平时也试着拿自己的想法与父皇的决断相比较,好几次他认为自己考虑得完美无缺,却总会被崇明指出小小的纰漏。
似是到了一个瓶颈期,慕容芃深觉自己止步不前。他越来越多的沉默里,夹杂着自己对自己的不确定和猜疑,显然犯了为君者的大忌。
慕容芃忽然不想回去面对那无止休的通史与舆图,他想要片刻的放纵。
打发身边跟着的人先回宫,自己只带了小常一个,慕容芃默默转到了御花园中,坐在湖边倚着一颗大柳树下出神。
小小的年纪,给予自己的期望太过完美,慕容芃只想与父皇分担肩上的重担,却忘记了拔苗助长本身就是一种偏激。
大柳树崎岖的身型硌得他脊背生疼,慕容芃微蹙的双眉纠结成一条细线,嘴唇紧紧抿着,被树丫间筛落的阳光照射,略显稚嫩的小脸上是与年龄不相符的沉郁与落籍。
叮咚一声,伴着轻脆的笑意,慕容芃脚下的湖面上荡起几圈细碎的涟漪,有水花溅上他白皙的小脸,也打湿了他湖绿色的锦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