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晨箫沉浸在母妃的讲述中,年少的画面虽然遥远却也清晰,一幕幕、一幅幅在自己眼前展现。
约莫五六岁时候的某个夏夜,他偎在父皇怀中,听父皇讲述大禹治水的故事。深湛的夜空里繁星闪烁,伴着父皇柔声的讲述,他的上下眼皮渐渐胶合在一起。
父皇抱了他轻手轻脚放回帐中,温热的手掌抚上他的额头,守着他发出喟然的一声轻叹:“儿子,父皇的时间有限,你可要快些长大。”
有粒滚烫的泪珠轻轻砸在顾晨箫的脸颊,年幼的他好似忽然读懂了父皇的哀伤。生怕惊了父皇,他不敢张开自己的眼睛,而是保持着均匀的呼吸躺在帐中。
父皇面窗而立,伤感地唤了声阿黎,他晓得那是母妃的乳名。
而康南帝不晓得儿子实际已然醒来,他陪在儿子身边,喃喃诉说着对她们母子的歉疚。顾晨箫那时年纪小,记不得父皇所说的全部,唯有几句话却印象深刻。
父皇遗憾纵然捧下天上的月亮,许母妃无上的尊荣,却如同折断了母妃那双如春燕一般自由飞翔的羽翼,让她再不能振翅高飞。
“你本是山间的鸿鹄,有着更广袤的天地,却甘愿随着我圈养在金丝笼中。阿黎,要你随我回来,终究是我的自私”,父皇那句话让顾晨箫记了十余年的时光,今夜想起来格外清晰。
得与失之间,总有如丝如缕的关联。
母妃既然深深爱关父皇,那么不管随他住在什么地方,都是甘之如饴。何况父皇待她们母子二人是那般的金贵小心,容不得一丝闪失,何至歉疚若斯?
外头菊香阵阵,一地琼华间落英缤纷,伴着清凉的夜风袭人。
西霞的金秋确乎与康南不同,瑟瑟秋风里添了些飒爽与高远,令顾晨箫的思绪开阔而缜密。
父皇与母妃之间,一定还有些自己不晓得的秘密,今夜既然母妃打开了话匣子,顾晨箫一定要问个明白。
而君妃娘娘显然未给儿子开口的机会,而是继续讲述着当年的故事,要他彻底看清楚康南帝连同她们母子和纳兰一家的深仇大恨。
连番的受挫之后,纳兰家终于耐不住性子,撕毁了当初的承诺。他们要趁着顾晨箫还未成人,剪除日后顾正诺即位最大的障碍,一举将君妃娘娘这对母子置之死地。
那一年除夕夜的祭祀大典上,纳兰皇后主持皇宫盛宴。一样的梨花白,君妃娘娘面前那杯酒里却添加了鹤顶红。
与毒药虫蛇浸淫了多年,君妃娘娘天赋秉异,对天下毒物了若指掌。
那杯酒一入手,隔着杯子便能查觉到有异,而君妃娘娘腕上一串用来辟邪与驱毒的白玉骨珠登时由莹白变为浅红。
君妃娘娘花容失色,忙忙端过儿子面前的羹汤,腕上白玉骨珠浅浅的淡红倏然转为赤红。潋滟的颜色更盛,显然这一碗羹汤里的药物更足,是存心当场要了她们母子二人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