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为自己分辨几句,望着崇明帝端肃冷硬的那张脸,钱唯真实在开不了口,唯有在心里叫苦不迭。
事情来得太突然,民巷那处宅子里还存着头三年的帐册。如今不要说重新做假帐,如何将账簿送回户部都成了大问题。
户部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大清查,钱唯真担忧之余,心里还有些小小侥幸。想着凭自己这些年积攒的人脉关系,最后抛出一两个替死鬼,到也无有大碍,总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谁料想次日早朝,陈如峻报上此次参与户部清查的官员名单,钱唯真如同一头冷水浇到身上,由头顶凉到脚后跟。
不要说核心部分的官员,连同外围执笔抄录的小吏,也全是夏阁老与陈如峻从地方上抽调,相当一部分来自历山书院出身的地方官,如今已然全部到位。
若说钱唯真的熟人,到也不是没有,无锡太守吴大人前次入京述职,被崇明帝留在朝中,也叫陈如峻抓了壮丁,名单赫然在列。
十余名地方官员的调动,此前没有一丝风声,悄无声息便进了京。
刘本立在金銮殿上,瞧着钱唯真故做镇静的模样,心里翻江倒海一般。
做为江阴帮的领头人,刘本的资历排在钱唯真后头,稳坐第二把交椅。这些年凭着他们在京中对江阴地带的维护,已然建立起很好的关系网,牢牢把持了江阴的政治与经济。
名单上的地方官员大多由淮州入京,江阴做为必经之路,他们此前却没有听到任何蛛丝马迹。不是当地的官员太不留心,便是崇明帝此举根本就是冲着江阴。
刘本聪明地三缄其口,在对户部的态度上持了中立态度。他还想再观望观望,这是崇明帝要断钱唯真一个人的仕途,还是会祸及整个江阴帮的利益。
不管怎么说,一定要将消息赶紧递出,让江阴地带那群人未雨绸缪,个个把眼睛放亮。
瞧着陈如峻在朝堂上叱咤风云,一幅运筹帷幄的样子,刘本即怕又恨,花花肠子连转,眼中闪过一丝阴翳。
朝中固若金汤,再不是自己能随便插手。刘本想着回去便叫妻子大粘氏修书,让内侄女粘亦纤牢牢看住陈如峻的女儿。瞧瞧这位阁老府的千金在扬州都做了些么,平日都与什么人联系,防着崇明帝在江阴还有什么后手。
想好了对策,退朝时刘本刻意拖后了几步,与钱唯真走在一起。短暂的目光相接,两人都从对方眼中读出了什么,颇有些心照不宣。
眼瞅着刘本的身影渐渐消失在甬道的尽头,钱唯真扶着朱栏坐在了一块假山石旁。正午的娇阳灿烂而炙热,钱唯真却觉得头顶笼罩着寒芒万丈,心悸的感觉一阵连着一阵,疼得他额头上冒出了豆大的汗滴子。
从贴身的荷包里摸出一粒救命的丸药含在口中,那苦中带涩的味道顺着钱唯真的喉咙滑下,好一阵子才缓过神来。
有那么一刻,钱唯真简直心如死灰。清查之风卷土重来,大有越刮越烈之势,他浸淫官场数十年,很清楚这便是自己覆灭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