袅袅茗香四溢,氤氲得慕容薇双颊嫣红,如水的双眸就着窗外丹桂与碧荷的香气,显得格外朦胧。
就着慕容薇饮茶的功夫,璎珞探身将窗扇关上,再将被慕容薇拉开的帷幔轻轻扣拢,又在香炉里添了根安神的百合香,这才服侍她安然躺下。
百合香是罗蒹葭所制,与自己香房里鼓捣出来的不可同日而语。慕容薇嗅着那淡远又宁静的香气,以为自己会辗转反侧,谁料想竟在沉思中浅浅入了梦乡,满眼满世界都是汨罗园里那人白衣翩然。
进了八月,宫内次第间便是几件喜事。
皇太后的千秋连着五皇子的满月酒,紧接着便是八月中秋。
今年崇明帝在排云殿赐宴,有品阶的官员都会入宫领宴,大臣们的家宴便多设在十四这日晚间。为此,宫里特意提前一日休沐,陈如峻午后便回了府。
远在扬州的陈欣华遣人为父母送了节礼,也赶在十四这日的午后,几辆黑漆平顶的马车驶入桑榆胡同口。
全是四匹青骢马拉马,辔头下系着红绳。被风一吹,扬起最后那辆马车的车帘。里头全是清一色的绍兴花雕酒码得整整齐齐,足有几十坛的样子,老远便是酒香扑鼻。
陈如峻善饮,却并不贪杯,只爱这种纯正的花雕酒,晚饭前饮半盏佐餐。
陈欣华深谙父亲这种习惯,往年没有底气,今年却是老早便央着夫君走了一趟绍兴,拉回满满一车的花雕,只等着仲秋送节礼用。
若在以往,这般的大手笔早惹动粘亦纤指桑骂槐,背地里不知要排揎多少遍。今时却不同,听得大伯哥要去绍兴,粘亦纤到赶着在陈欣华面前说她想得周全,也烦请大伯哥替自己娘家与姑夫们都捎上几坛。
崔府里两房妯娌的马车一同出府,除去娘家那边,粘亦纤每年都要多送两位姑丈些东西,崔家唯有睁只眼闭只眼。
因是同去京城,来陈阁老府的马车便与去刘本府上的马车同路,一队马车并行,直待走到桂树胡同才各自分手。
崔府的帖子往门前一递,门房自然晓得是扬州的大姑奶奶泒了人来,慌忙急着入内宅送信,早有人上前把大门口的门板卸下来,好叫马车长驱直入。
慕容泠午睡方起,闻说扬州来了人,连发髻也顾不上梳,只命人将头发替自己匆匆一挽,别了枚青玉发簪。
一面命身旁的婆子仆妇们前去照应,一面吩咐梅妈妈:“去瞧瞧来得是欣华身边哪位嬷嬷,直接领到我面前来说话。”
等待的间隙,慕容泠匆匆净了面,再寻了件家长的姜黄色帔子换上。以纤长的手指叩着小几,慕容泠颇有些心神不宁。
牵挂儿女之心一如他们幼时,并不因各自长大成人又成家立业而改变。慕容泠空落落的目光撇在自己卧房里那幅随手画就的工笔图前,心里喟然轻叹。
画中正是春野茫茫,烟雨如织。一株蒲公英的种子粒粒张开如簟,顺风飞向远方。白色的小伞与雾霭和水汽纠缠在一起,似是离别的倾诉格外凄凄。
近处,是那蒲公英被刻意放大的植株苍老如树,泪迹斑驳;远处,有长河逶迤,瞧不见源头与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