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个慷慨激昂的话语,今夜听来尤为讽刺。
夏钰之无端想到了前日接风宴上的吉庆班,小戏台上头那些扮相唱念一体的戏子,若论起演戏,他不如眼前人多矣。
提起鹤嘴莲瓣的银制酒壶,夏钰之替自己与苏暮寒满上,发出一声浓浓的叹息:“岁月蹉跎,三哥我却已然没有当日的雄心。”
他认真望着苏暮寒,眼里带着伤感:“祖父与祖母二位老人家日渐年迈,父亲与大哥无暇分心,二哥又远在广西,只能是我尽孝的时候。”
苏暮寒料不到永远满身动力的夏钰之说出这番话语,眯着眼静默了片刻,似在分辨真假,勉强笑道:“三哥说这话太早,明明是年少有为的副统领,听起来到有些英雄迟暮的味道。”
夏钰之握着酒杯扬头又是一口,喟然叹道:“自家兄弟,知根知底。我身上又没有世袭的爵位,永远比不得大哥,更比不得兄弟你。因此上我不如领个闲职,留在京里领份丰厚的俸禄,也好孝敬家中长辈。”
这也是实情,夏家荣宠已然到了顶峰,崇明帝再重用夏钰之,也断然不会另外赐下爵位。一个副指挥使的身份不上不下,比不过他的候府世子大哥,自然更不能与自己安国王府世子的身份相比。
若是运筹得当,过不了多久自己便可承爵,那可是一等的安国王爷、正经参朝议政的王公大臣,夏钰之与自己差得已然不是豪厘。
借着酒劲儿,苏暮寒竟第一次从夏钰之话里听出颓废之意。
他不晓得崇明帝即将组建潜龙卫,更要重用夏钰之。只认做夏钰之不甘心居在兄长之下,心里到暗暗留了意。既是眼前人壮志未酬,那么他便想在合适的时候许以厚位,看能不能打动这位有勇有谋的副指挥使大人。
“三哥说笑了,三哥本是鸿鹄,怎能效那燕雀之态?”苏暮寒刻意关心地劝解着,夹起一根鸭信,品得有滋有味。
两人边聊边喝,不觉将一壶酒饮尽。便有苏暮寒的小厮来催请,说道已然交了二更,怕惊动安国夫人,请两位各自安歇。
夏钰之眼中已有朦胧之态,强打精神送了苏暮寒至院门,又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才嘱他快回去歇息。
苏暮寒意外得知夏钰之的想法,想要好生理理思绪,便顺势告了辞,由小厮打着灯笼往自己院里走。
灯笼的火光幽幽暗暗,蜿蜒绕过曲廊,不多时便看不见踪迹。
眼望二人走远,夏钰之目光清冷,眼中哪有半分萎靡之色。他覆手而立,感受着扑面的凉风,胸中波涛汹涌。
时近三更。慕容薇的寝室里,对弈的两个人议过了扬州郡守的伟绩,夏兰馨又细细说起吉庆班的菊老板。
唤做菊影的戏子,夏兰馨午后依照与慕容薇的约定,又特意独自传唤。
菊影依约而来,听从夏兰馨的吩咐,并未上妆。双十年华的佳人,只着了一身深青色绘褚色卷草纹的衣裙,头发挽了低髻,髻上饰着几枚素色花钿。从内到外透着素净,与昨日台上的艳妆刚好相反,到象是服孝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