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人生就是一场永不回头的旅程,居中得失无法度量也无须计算。
结束一段婚姻并不是那么简单的,特别是这种在别人眼中无缘无故的理由,她受到的压力还真不少,但大多都是源自于自己亲近的人。
不亲近的人不会在她面前说什么,最多就是私下说说间话,既然别人不问,她也不用勉强自己去解释回答,这样也挺好的。
反弹最大的大概是她的父亲和奶奶,他们完全不能理解。离过婚的女人,掉价又丢脸。对于此等旧时代的价值观,她表示尊重,并微笑的明言:「那我就再也不嫁了。」此番言论又把两老气个半死。
这是麦星婷人生里难得的叛逆,赔上的不只是自己的人生,还有别人的,他不能再自私畏惧下去。
一切都平静下来了,麦星婷好像从来没有那么踏实过。
躲在一个永远不会坍塌的避风港是很安稳没错,但她的心是虚的,就像自己没有足够的金钱租赁这个港湾,却还是赖着脸皮安住下来一样。
梅庚辛一直到最后都很有风度,他说守候未必一定要待在身边才行,他会一直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保护着她,默默的,保证不给她带来任何麻烦。
麦星婷本来想跟他说,要是他能找到一生挚爱她就能够安心了。但没有说出口,这话乍一听没什么,是她对他最真诚的祝福,可背后代表着她没那么爱他的事实。
事实是残忍的,看清楚事实,才有办法清醒的走回人生正轨。
麦星婷没想过,那一次的失恋会在十几年后才开始疗伤。
他们当时太年轻,年轻到来不及体会到情深缘浅有多么悲伤,时光却一直推挤他们往前走。所以只能迅速的把那些回忆、那些情感压缩,藏在最深最深的角落。
现在挖出来都烂在心底发脓了,但要回復健康还是要从病灶处理起才是。
她开始三天两头的去骚扰商嫣。
每次商嫣打开门看见她,都会嫌弃的皱了皱眉,然后无可奈何的把自家男朋友赶出家门,把时间都留给她。
「看来你很积极在拖我下水啊!」商嫣一脸嫌弃的说。
「不然你把我赶出去啊。」麦星婷如此说,丝毫不要脸。
她是那么不愿意麻烦别人的人,唯有商嫣是她愿意去麻烦的人,或许好朋友就是这样的存在。
「我下次一定不让你进来。」商嫣每次都这样说。
懂得她所有的情绪,包容她的骄傲任性,就算满脸嫌弃还是愿意花上好几晚耐心陪她的,也就只有商嫣而已了。
商嫣的恋爱经验丰富的多,恋爱多了失恋也就多了,虽然这种事情应该很难习以为常,但就像绝世高手一样,在不能避免受伤的时候,让自己避开要害,然后懂得自己包扎才行。
商嫣将她自己的秘诀倾囊相授,因为她知道唯有让麦星婷的情伤彻底好了,自己才能脱离她的骚扰。
「听好啦!失恋大致会有五个阶段,我们现在验证一下你现在是处于哪个阶段。」商嫣清了喉咙,做了推眼镜的动作,即使鼻樑上什么也没有。「首先,你有认知到自己失恋的事实吗?」
麦星婷没有犹豫的点点头,商嫣说这就过了第一阶段『否认』的部分。
「接下来,你对他离开这件事情感到愤怒吗?」商嫣继续问。
「愤怒……好像没有……我明知道那是他的梦想……」麦星婷歪着头说。
「你理解且接受了。」商嫣皱着眉头,换她不能理解了。「你已经过了最后一个阶段了啊!」
「但我觉得越来越难过,在我最近开始正视这些事情的时候,以前的回忆就衝了出来,好像从来没有消逝过,也没有被时光冲淡的感觉……」
「我突然有个奇怪的想法。」商嫣说。
麦星婷盯着她的时候,她又欲言又止。
「你不说我就天天来缠你。」麦星婷祭出最可怕的威胁。
商嫣皱眉,缓缓说道:「我只是觉得,会不会你们这样根本算不上失恋……」
「你看,说你们不相爱也不是,说你们可能遭遇狗血父母阻挡婚姻什么的也没有。你们分明一帆风顺,互相理解,不过是分开个十几年而已。你会难过,或许就是突然把那份感情挖了出来,然后没办法见到他所以难过而已。」
商嫣又说了一串难以理解的话,麦星婷不知道自己该敷衍说自己听懂了,还是鉅细靡遗地问下去。
「也就是我根本没失恋?」麦星婷一脸茫然,这一定是什么奇怪的诡辩,只是她现在脑袋太顿找不到突破点。
「就是你们都把那段记忆封锁起来了,像真空食品那样。十七岁的你们一直留在相爱着,只是长大的你们不知道。现在你认真把他们找了回来,一时之间,十七岁的麦星婷和现在成熟女子麦星婷的回忆试图接轨,发生了一些错误造成了违和感,才让你现在有股失恋的感觉。」商嫣天马行空不知在说些什么毫无理论根据的事情,但却说得头头是道。「也就是你根本没有失恋,因为从来没有失去什么,他始终都在你心里好好住着。」
「喔。」麦星婷决定敷衍她。「那我该怎么办,就算我没失恋,我爱着却再也见不到面,不就是要好好忘记才能不伤心吗?」
「就你这种情况可以比照失去亲人,你爱着亲人,亲人却已经去世。你会因为太过伤心所以想要把他忘记吗?偶尔想起他,感受心中的回忆与爱,流下几滴眼泪以作祭奠,这才是最好的解决方法。」商嫣如此说。
麦星婷觉得她说得好像很有道理,很是哲学。
不过就现实层面来看……
「怎么我刚离婚又要守寡了。」麦星婷没有哭,只是眉头皱得很紧。
「而且你怎么知道再也见不到面,又不是真的死了。」商嫣迟疑了一下,又说:「算了,不要说那些让你徒生期待的话,你就当他死了吧!」
那些会让她徒生期待的话到底是什么,麦星婷不管怎么威胁商嫣就是不说,总感觉在隐瞒些什么。
算了,反正商嫣也说不了什么有建设性的话,她这个乱讲话大师只要愿意多陪她聊聊天或许就会好了。
日子还那样的寧静安稳,只不过想起那个人会隐隐作痛,就像幻肢一样,并不是切除之后就没事了,脑袋会自动送她死不了却有些折磨的幻痛。
但至少她知道痛了。
原本十多年的日子她都像是打了麻药还没退,连伤口长成什么模样都不知道,就把它一股劲的往心里藏。
知道疼痛代表在逐渐变好的路上,至少已经意识到它的存在了。
入夏的气温很是猖狂,幼稚园很早就开了冷气,正当午休时间,两台冷气突然就不运转了。
再怎么样也不能热到孩子,热病是有可能造成休克甚至死亡的,几个班的老师连忙聚在走廊讨论问题出在哪。
首先好几个班的冷气同时故障不太可能,麦星婷尝试按了一下午休本就熄灭的灯光,果然没有动静。她打电话给电力局,申明确切的地址,并请人员尽快排除。
麦星婷把星星班交给其他老师带领向比较通风的地方,自己则是去寻找问题所在,多知道些资讯通知相关人员,也可以让他们准备相应的工具以便排除。
况且下午还有课程,要知道恢復通电大概需要多久才行。
电缆是埋在地底下的,麦星婷细细的推敲走向,穿过茂密的造景凉荫,终于在园外找到了所属的变电箱。
在那底下蹲着一个人。
麦星婷总觉得这个场景很熟悉,那个背影也很熟悉,不过没有多想。
他的出现或许早就剔除在她脑中可以预想的可能之外。
「那么快就来了?」麦星婷的电话才刚打出去没多久呢!
男子的背影猛然一颤,没有转过身,只是回了一句:「你不嫌我来晚了吗?」
这个声音很熟悉……很熟悉……好像几乎没有变过……
麦星婷手握着拳头,不自觉泪已盈眶,当年初遇的画面,一点一点的和现在的情景重叠起来。
该往前走,走向他?
还是该后退,像之前那样匆忙狼狈的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