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我看你们也就别难为这老大一家子了,连我这个放债的,可都看不下去了!干脆,你们就把棺材本拿出来吧!少一两,我就剁了你儿子的手。”说到最后,冯元的口气里已经带上了几分狠辣的意思。
“娘呀,救我啊,你也不想看着你儿子残废吧,快点把钱给他们。”周大河吓得都要尿裤子了,声音里的颤音,简直就是山路十八弯。
许氏全身都是冷汗,就怕儿子成了残废,她恶狠狠的盯着周大海,破口大骂道:“你个畜生,就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弟弟变残废吗?你还是人吗?”
许氏大概还不知道,此刻的周大海于她,真的是渐行渐远了。
“娘,你当真要我还这钱?”
许氏一听有门,当下抹了两把,只道:“当真,老大,只要你把这债给你弟弟还上了,以后,以后……”她以后了半天,可是啥也没说出来!
这一家子都被分出去了,越过越好,啥也用不上她们,她能承诺啥啊!说以后自己给他们点好脸子看吧,许氏自己都不太相信这个。
所有人都盯着周大海看,林氏有些紧张,她怕当家的还糊涂着,说了伤孩子们心的话。
周小米却是对他信心满满,因为她看到了周大海眼中的绝望!那绝望之色像一张又密又紧实的大网,把他从头到脚,从里到外的罩住了,让人挣脱不开。
全场寂静无声,都想听听周大海的答案。
周大海叹了一声,良久才道:“这债,我可以帮他还!”
周新贵和许氏都激动了,连周大河都觉得自己可以活了。
“但我有条件。”
周新贵忙不迭的说,“你说,你说,爹都答应。”
周大海走到林得胜面前,红着眼眶,哽咽着道:“请里正给我们一家主持公道,我要断亲!”
断亲!!!
这两个字一蹦出来,在场的所有人都呆掉了!
这是多么严重的事情啊!自古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这是人伦纲常,是正道,而周大海居然想着要与周新贵脱离父子关系,断亲自立,这简直是大不孝啊!
“你这个孽子。”周新贵气得直哆嗦,相反许氏却显得极为安静,不知道在想什么。两个人都转过身去看着周大海,周新贵甚至激动的向前走了几步,而许氏则是拉住了他。
周小米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周大海根本不管周新贵如何想,他望着在场的每一个人,沉痛的道:“人伦纲常,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圣人也说‘为臣,为子,为妻应当对君、父、夫绝对服从’我不是什么读书人,却也知道老话有讲,君要臣死,臣不能不死的道理。”
周小米觉得心里很酸,眼睛也发涩。
“别的道理我也不懂,但我知道要想让子女信服自己,服从自己,为父者,也必定要做出表率!父慈子孝,兄友弟恭,这不是老话吗?”周大海看了周新贵和许氏一眼,凉凉道:“子不言父母之过,别的我也不想多说,只希望里正能帮我们把这门亲断了。”
其他的话还用他说吗?现场这么多只眼睛看着呢,谁看到周新贵有一点慈祥样了?
“逆子!你说的还少吗?你这是不孝。”周新贵暴跳如雷。
看样子周新贵是不同意断亲的,可许氏呢,没表态。
周大海不予理会,倒是林得胜,幽幽的道:“你也不用在那蹦,事情到底咋样,大伙的眼睛都看着呢?自己把事情做过头了,还要把责任推给别人,你可真行啊!哼。”
林得胜才不怕周新贵呢,他早就看这个老家伙不顺眼了。
这两个人现在被人孤立了,大伙都在四周围看着呢!周小米觉得,周新贵的反对态度有些奇怪,可是眼下这是个机会啊,只要断了这门亲,家里就能消停一阵子。等日后有了确切的消息传回来,大家伙就都知道真相了,到那时候,谁也不能说他们的不是了!不孝的这顶帽子,他们决不会戴!
她悄悄的走到周新贵和许氏近前。
“断了这门亲,这赌债呢,我们就还了,如果不断,你们就等着自己的儿子断手断脚变残废吧!”周小米幽幽的望了周新贵一眼,突然压低声音道:“本就本不是一家人,何必要绑在一块呢!”
她这话说得模棱两可,是想试探一下周新贵!哪知道周新贵和许氏听了这话后,脸色大变,整个人如同让雷劈了一样,身子晃了好几晃,方才站稳。看向她的目光,也像在看一个怪物似的。
周小米见了他们的这个反应,心里就更有底了。
两个老的相视望了一眼,眼里的惊悚都像是见了鬼似的。许氏只觉得自己的心跳起来没完没了的,而且都不在点子上!
那个秘密,一直被他们藏在心底,从来都没有说出来过,哪怕屋里没有人,老两口也从来没提过,她怎么会知道?
不会的,不会的,一定是错觉,或者死丫头是无心的,巧合。
许氏安了安心,像是做了什么决定似的,高声道:“他爹,一窝的白眼狼,喂不熟的家伙,断亲就断亲吧!这样不孝的子孙,咱们就当从来没有养过!老天爷都在天上看着呢,他们早晚有报应。”
周新贵明白老妻的想法,他哆嗦着掏出别在后腰上的烟锅子,蹲下来装了一点烟丝儿,然后颤抖着点着,使劲儿嘬了几口。
大伙都知道他在考虑,所以谁也没有出声。
周新贵吸了几口烟,觉得脑袋又能转个了,他蹲在地上,分析着断亲与否的利害关系。
两家关系已经这样了,前几次出事,分家,大房一家子把他们已经恨得死死的了。现在又出了大河这事儿!想让他们再像以前一样对自己言听计从是不可能了,五百五十两啊,他就是把房子,地都卖了,加上手里的钱,也凑不上这么老多啊!
断就断吧,到底不是自己的种,跟他横竖都不是一条心!不过,五百五十两可不中,要断亲,就得一千两。
想到儿,周新贵站了起来,只道:“行,你翅膀硬了,我们管不了你了。要断亲,中,不过,五百五十两可不行!那是大河的赌债,买不了这些年我们养你的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