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昭知道自己再客气下去就是添乱了,老老实实洗手回沙发坐好。
说起来,这可真不代表她是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只是做饭这种事,也是讲究天赋的,他们姓季的,天生没这本事,艰苦努力也是白费力气的程度。
因为又发掘了自己的一个短板,季昭一时有些沮丧,直直盯着地面发起呆。想着想着,只觉身子愈发沉重,地心引力拉着她,不断下沉、收缩、坍塌。在彻底合上眼之前,她下意识摸了摸残存着面粉的鼻子,指尖仿佛触到了某种陌生的余温。
“到底怎么回事啊?”看到女孩沉睡过去,唐曼玲终是忍不住自己熊熊燃烧的八卦之心,低声向儿子打探起来。
可谁知江彦舟只是一如既往地淡定干活,随口应道:“同学。”
“得了吧,都叫我‘阿姨’了,还只是同学?”
江彦舟大无语:“不叫你‘阿姨’叫什么,难不成叫‘姐姐’?”
唐曼玲也没时间同他呛声,一心一意审他:“怎么以前不见你半夜叁更牵着‘同学’出来晃悠?我可看见了,人姑娘明明就是刚哭过,你老实交代,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人家的事,惹她伤心了?”
江彦舟彻底服气,甩甩手上的面渣,义正言辞地对她讲:“唐曼玲同志,你不正常,面对这种情况,一位正常的母亲不是该生气地训斥儿子有早恋倾向,然后将其扼杀在摇篮里吗?”
“你承认了!”唐曼玲以为自己抓住了重点,眼神瞬间亮了八度。
“不管你信不信,我是刚刚在路上意外遇见的她。就这样。”江彦舟不想再同她掰扯,打算换个地方待着。
“新学校的同学?”唐曼玲心底里其实是信儿子的,他说是同学,那起码到目前为止还只是同学,以后的事,谁知道呢?她也不是真的傻,就是无聊而已。
“嗯……”
“挺厉害呀,这才几天……”唐曼玲感叹着,趁儿子生气前赶紧收拾收拾东西又跑回了后面。
窝在沙发里的季昭做了一个梦。
在梦里,林思晴带着她,还有季凛,一起去了游乐园。
梦里的她一直气哼哼的,因为这个被称为“她的哥哥”的男孩,每年总有那么几次会来到她们身边。她作为独生子女的嚣张跋扈,因为他的到来,突然就失了底气。
他可真讨厌,总是在妈妈面前装乖扮傻,一副乖宝宝的模样,背地里却总抢自己的玩具和零食,仗着自己是男孩子,力气大,骑在她头上扯她的耳朵。
季昭在梦里都觉得疼。
于是,在游乐园那天,站在旋转木马前,她死命抱着林思晴的腿,哭闹着让妈妈选择带她上去。
林思晴没办法,安抚了那个讨厌的男孩一顿,转而抱起季昭上了旋转木马。
季昭满心满耳都是欢笑声,她扶着旋转木马的柱子,侧头看向孤零零站在外面的小男孩,脸上终于扬起胜利的笑容。
她转啊转啊,分明以为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孩子,她听见欢快的音乐,呼啸而过的气流,滴答,滴答,滴答……
她幸福的闭上眼睛,张开双臂,感受风的轻抚,直到开心的泪流满面,睁开双眼,万物空寂。
音乐、欢笑、母亲、小男孩,全都不见影踪,长天大地,草木息声,只剩她一人。
“季昭……”
大雾四起,她听见有人在喊她,可她什么也看不见。
“季昭……”
她突然害怕起来,哭喊着朝声音跑去,跌倒了又爬起来,竭尽全力地奔跑着,终于,她在茫茫雾气中,看到了一双伸向她的手,努力,靠近,握住了!
她激动地扬起笑容,在狂喜中骤然睁开眼睛,迷雾散去,白亮清晰。
“季昭……”
江彦舟单膝跪地,蹲在季昭面前,轻声唤着她,眼神中有着浓重化不开的担忧。
沉默了好久,他开口:“天亮了,起来吃饭吧。”
季昭脑袋歪在沙发扶手上,久久不能平息咚咚跳动的心脏。
她恍惚间无法回忆起自己在哪里,为什么会以这样痛苦的姿势睡着,她只是目不转睛盯着近在咫尺的男孩,看啊看啊,终于认出他是谁。
他好像叫江彦舟,他们才刚认识不久。
清晨的阳光打在他的背后,温柔和煦,和眼前人一样,带着盛大的光亮,跨越千山万水来到她眼前,狂乱的心跳因他而止息,却又在顷刻间,随风而起,直上青云。
季昭眨眨眼,只微微向前挪一小段距离,唇便触碰到了一起。
她看到眼前人的睫毛猝然扇动了几次,如狂风暴雨的前奏,无声激荡着,经过许久终是平静下来,漆黑眼眸里深沉一片。
没有人动作,唇瓣只是柔软相贴,季昭感受到他温热的鼻息打在自己面颊,倏尔启唇含住了他,探出舌尖轻轻舔舐着缝隙。两人睁着眼睛,静静望向对方瞳孔中的自己,空气滋啦响动。
仿佛时光静止后的蓦然重启,清醒过来的季昭猛的向后直起身子,她没敢再去看江彦舟,慌忙起身,只仓促说了一句“对不起”。
江彦舟一直保持着原来的姿势,错身之际,不知是真实还是幻觉,季昭听到他低低的一声:“没什么对不起的。”
向外走的脚步滞了一瞬,很快便恢复过来。
清晨的街道已然繁忙起来,店铺里来了不少吃早餐的客人。
季昭越过他们,步履匆匆,觉得自己好像走了很远很远才到达终点。
站在门口的台阶上,她望向远处,玉树葱葱的延平路尽头,初升的日头终于将暗夜照亮。
又是新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