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喝了一轮,其中一人沉声道:“倒霉就倒霉吧。希望明天不要下雪才好,否则这个天气跑去山里,不冻死也是冻残了。好了,不说这些倒霉事儿了,呃,王老三,你有没有听说,前阵子直北城里出了一件巨案,一队波斯来的黄金商队住在城里,结果半夜里突然一个个都失去了首级,随队带着的五十多驮珍贵的货物也全部失了踪,六十多人竟全被杀得干干净净,没有留下一个活口。”
那王老三悚然一惊道:“不是吧,钱四哥,大晚上的你可别吓我!出了这么大的事,我怎么没听说过?”
那钱四哥道:“既然是这么大的事,我骗你做什么?直北城里都闹翻天了!对了,你不是跟姓杨的他他们去马群山了吗?所以不知道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嘛。听说这件案子太大,官府不敢惊动朝廷,所以先将它压下来,等查出了真凶再上报。”王老三道:“乖乖。一个活口都不留,手脚果然干净得很,只怕这件案子要查出来还真不大容易。依你看这是哪路人马做的?”
钱四哥道:“不好说。听说姓杨的他们大寨都被人给挑了,再说,以他们的本事,估计也做不到不露一丝痕迹,以兄弟我的看法,大概是一伙刚出道不久的老手做的。”王老三笑道:“你这话就算放屁了。什么叫‘刚出道的老手’?”钱四哥冷笑一声道:“我的意思,是洗手多年的老江湖干的,明白我的意思了吧?”王老三哦了一声恍然大悟,道:“你也不说明白点儿。这样的事倒是不少见,问题是道上当年谁有这个手段?”
钱四哥压低了声音道:“别的我不敢说。直北地面上鱼龙混杂,难说有一两帮的确是高手行家,但我的想法,手段不像是一般的江湖手段,我猜想大概是多年前销声匿迹的‘恨崖’上的人下来干的活。”王老三又是一惊道:“你说的是‘白日大梦’麾下的‘恨崖’?”
钱四哥道:“不错。我们都是江湖上混的,你大概也知道‘恨崖’的厉害吧。”
王老三道:“怎么不知?我做捕头时,接触过好几起官方认为是‘恨崖’的人做的案,只不过好像‘恨崖’背后有人替他们撑腰,我们办的那些案子,办到最后要么就是找不到凶手,要么就是没有证据,到最后连苦主都神秘地凭空消失,我们这才知道其中的厉害,当下谁也不敢说话了。只因兄弟这几年离了官府,在家多时从未在外走动,对江湖中的风声已经陌生得很,‘恨崖’的消息倒是很少听到了。”
钱四哥道:“今天天色还早,咱们哥俩就在这多逗留一会儿,反正回去也是睡觉。今天的酒我请了,如何?”王老三笑道:“多谢盛情了。好吧,我们就在这暖和暖和,总比到外面去喝风要好得多。”
钱四哥道:“好吧,那你给我说说,你们当时那些案子是怎么回事?”
王老三道:“你不知道。那批劫匪每次劫的,都是做黄金生意的客人,而且是钱货两收,一个活口都没有,以我所经历的几个案子来看,大概涉及到的银钱,不少于六十万两了。”钱四哥吓了一跳道:“我的妈呀,这么多呀?那这么多黄金都去了什么地方,难道一点痕迹也找不到吗?”王老三道:“什么痕迹也没有。大块的还未曾锻炼出来的原金,比锻炼好制成金锭或者金器的黄金,那是贵重得多了。后来北面的那帮淘金的没法子,重金请了直北镇抚使衙门的精兵去保护,这才安静了一阵。你知道镇抚使衙门那帮人厉害得很,都是三边戍边的军队里退下来的,堪称劲卒,又有重甲铁骑,一般的劫匪自然不敢向他们动手了。”
钱四哥道:“这回不一样了。死的也是做黄金的那批人,不过是不是同一批人我就不知道了。”王老三道:“有没有什么特别的记号什么的?”
钱四哥略微一沉吟,道:“大概听说每个死者身上,都有一个怪异的掌印。”王老三心中更是吃惊,忙问道:“什么掌印?”钱四哥开玩笑地笑道:“你那么紧张做什么?谅也不是你做的。是一个蓝色的掌印,十分诡异。”王老三道:“是了,是了!”
钱四哥道:“是什么了?”
王老三道:“这应当是同一批人干的!当年我接触到的那几个案子当中,死者身上也有类似的掌印!”
发生惨案的地方在直北骡马市。长途旅行的客商要在直北换牲口,一般都选择住在骡马市上的客栈或者好一些的酒店。当日六十人同时暴毙的惨案,就是发生在骡马市上一家名叫“黑珍珠”的西域人开的客栈里。杀人现场就在客栈的厨房边上,客商们可以睡得简陋,但吃的绝对讲究得很,要的都是“黑珍珠”里的拿手好菜,色香味俱全的。但从现场看,也许这些人还没吃完饭,杀手就上门了,因为桌子上的菜吃剩了一大半,饭桶几乎空了。六十个人,有倒在地上的,也有趴在桌上的,还有倒在饭桶边和门口以及马厩附近的,总之没有一个活口。
每个人身上的致命伤痕全都一样,是个暗蓝色的掌印。
王老三道:“看来这帮人的手脚真是快得很!”
霍紫鸢缩在裴继欢怀里在窗边听了一会儿,问裴继欢道:“继欢哥哥,你是不是想做什么?”裴继欢道:“难道我去给他们破案不成吗,我只是正好听到这么一段故事而已。”霍紫鸢道:“好吧,别想那么多了,明天我们一大早就进山了,今天还是早些休息吧!”裴继欢还想再听下去,但王老三和钱四哥这两人已经转过话头,改说风月去了,霍紫鸢满脸绯红,急忙跑去自己房间里睡了。
第二天起床一看,虽然朔风一晚,所幸还没下雪,只是随着冷风的吹拂,已有些细小的冰晶打在脸上隐隐生疼而已。天刚蒙蒙亮,裴继欢和霍紫鸢就进了木头山,山中土壤很湿,没有阳光,天色乌沉沉的,潮湿的积叶散布着浓烈的土腥味。按着记忆,裴继欢两人走到了一处山神庙的附近,霍紫鸢已冻得脸蛋儿绯红了。幽冷的林中只有呼啸的山风,别的什么都没了,四周黑得有一种死亡的感觉,霍紫鸢不由握紧了裴继欢的手。
藏鼎的位置在山神庙下小溪边的一个不起眼的岩洞里。裴继欢带着霍紫鸢钻了进去,发现被打碎的铜鼎依然好好地在埋在土里。按照计划,裴继欢把这只鼎的碎片都挖了出来,然后一一施以掌力,将大块的铜鼎震碎,然后东抛一块西抛一块,有的扔进了山溪里,有的扔到了密林中,总之遗留在原地的都被他换了地方,都转移了位置。
当两人做完了该做的功课,天空中忽然飘起了雨丝,雨丝中夹带着米粒儿大小的冰晶迎面打来,打在脸上阵阵生疼,两人急忙躲进了岩洞里。
霍紫鸢撒娇地把手伸进了裴继欢衣服里取暖,裴继欢则抱着她望着洞外的雨雪,忽然,两人几乎同时听见了外面传来的声响。大概有四五个人,轻手轻脚地向岩洞方面包抄而来。
又来了。
如此冷涩森林,不是打猎的季节,来人的意思无如又是冲着九鼎中其中一鼎而来。又是别后那个神秘人,指点了他们的来路。忽然一人开口:“我们快到了吧?”另一人道:“大概就在这附近。昨天跟到了那两个小家伙没有?”刚才的那人道:“没有,直北城里我们都找遍了,没发现他们的踪迹,我们的探子说这两个人已到了直北附近了。”他的话还没说完,忽然大叫了一声:“小……”“心”字未出,寒光一闪,这人已是怪叫一声,呜咽倒下,胸口喷出一道血泉。出手的正是霍紫鸢。那人虽然慌乱,武功仍在,但见精光一闪,长剑一格,喀的一响,火光迸现,身形急退!但无论他往哪个方向退,霍紫鸢那段锋利的剑尖始终顶着他额头要害,只要霍紫鸢长剑微微一送,这人就是穿额破脑之灾!
“说,是谁派你们来的?!”霍紫鸢把那人逼得落地,剑尖换了位置,点在了他的眼皮上:“我是幽冥神教霍紫鸢,你大概听过我的名字。”霍紫鸢冷冷地说:“老老实实地说,说错半个字,我就挖你一个眼珠,说错一个字,挖一双,然后割你耳朵,鼻子,嘴唇,喉头?????你身上突起的部位,全部给你割掉!”幽冥神教行事向来毒辣,江湖中早有声名,那人只觉一股凉气瞬间传遍全身,冻得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这时裴继欢不用兵刃,只凭一双肉掌,把其余六人拖得团团转,一把弯刀砍到他的喉头,裴继欢理也不理,一个反手勾拿,就来强夺那人的兵刃,那人还算有点儿本领,手中的刀没被夺出手去,但脉门给他掌风扫着,宛若被火绳结结实实地烙了一下火辣辣一阵剧痛,手上一轻,弯刀被裴继欢两指夹脱出手,砰地一声,裴继欢反臂一挥,刀柄打着另外一人头顶,那人一声未吭,倒地晕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