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伙儿真糊涂了。这少年简直太不识抬举,那不过一块银狐皮而已,就算再名贵,九百两也值过了,真要错过了眼前这个识货的主儿,那可是过了这村儿没这个店了,其他人为他着急,也只是干急,裴继欢并没有高价卖掉手头这张好皮子的意思。他还是那句话,是看了朱老爷的面子来的,这份面子,只给交情,不给价钱,路掌柜开个价,裴继欢就会应上,然后拿钱走人。
连路掌柜也呆了一呆,一双眼睛不停地在绿袍人和裴继欢脸上打转,有些儿手足失措。
正在这时,并不急着作决定的绿袍人微笑了一下,道:“我知道这个价码不够多,这位兄弟,咱们好好谈谈这笔生意成吗?!”裴继欢冷冷地摇了摇头:“我看不必了!”
“为什么?”
“我是路掌柜的上家介绍来的,所以按照规矩我只卖给路掌柜的皮货行。”他霍地转脸,目光灼灼。四目交视,眼光如刀,绿袍人吃了一惊,禁不住向后退了一步。他身后的黑衣人沉声喝道:“大胆!放肆!”一挺身,挤进了两人中间,这两人一对面,立刻就有一触即发的态势,旁客慌忙四散让开,这回,柜台前空了好大一片地面儿出来。
“我出价九百五十两,卖给我好了。”又一个俏生生的声音响了起来。
裴继欢回头一望,店门外进来了一个人。他微皱的眉头忽然松了开来,有些意外地道:“怎么是你?”那人穿着一身玉白色短袄,外面罩着一领玉白色披风,长发垂腰,风姿卓然,竟是一位妙龄女郎。这位妙龄女郎,无如是裴继欢相对这绿袍人而言比较熟悉的一个人,“幽冥神教”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教主霍紫鸢。
“唔……”这下轮到裴继欢有些不知所措了。
“怎么啦,不卖?老朋友了,这点面子也不肯给我吗?”霍紫鸢微微歪了歪头,缎子一般光滑的长发在她窈窕的身段背后跳动了两三下。
“唔……你看这么的吧……”裴继欢深深地出了一口长气:“君子有成人之美。既然大家是‘老朋友’了,霍姑娘又青眼有加看上了在下这块皮子,在下只好双手奉上,分文不取。你拿去吧!”
“你!哼!”绿袍人眼见裴继欢面色坚决,毫无妥协之意,有些气急败坏的袖子一甩,夺门而出。黑衣人走在背后,转头望了一眼裴继欢,神色中满是不屑。
店堂里鸦雀无声。人们一下子静了下来,这实在是个大大出乎了他们意外的决定。不过吧,回头一望,这两人这是闹的哪一出?拉郎配么?女的身长玉立,美丽动人,男的英挺伟岸,极有男儿气概,这一对儿若是撮在一处,那是多好的一件事啊……
裴继欢面对翩翩佳人,果有慷慨赠皮之意,说了这几句话,也不打算多作逗留,就要转身而门。“站住!”霍紫鸢娇声唤住他:“我还有话要跟你说呢,你别走呀,我又不是阎王恶鬼要吃了你!”“是呀是呀,别走,别走,大姑娘说的让你别走。”人群中看热闹的某人说,店堂里立刻响起一阵粗犷的笑声。霍紫鸢有些气急败坏,上前两步,一把拽住了裴继欢的袖子。这番动作,旁人人倒也不以为奇,只把一旁的路掌柜看了个目瞪口呆。
“萍水相逢,难承姑娘大礼,人生聚散,原本无情,谁知道你我下次见面,是一番什么样的景况?”他像是有些感伤,说着说着,可就忍不住笑了。霍紫鸢气急败坏的鼓起了腮帮子,怒道:“你说的这叫什么话!?什么萍水相逢,什么人生聚散,什么狗屁无情?姑娘可没你这么掉文!”她死死地拽着裴继欢毫无松手之意,好像一位卖菜大嫂少收了三文钱一般,弄得裴继欢大为尴尬。堂堂闹市,一对少年男女,就这么拉拉扯扯的,也的确不好看。他想挣脱,却又似乎并不想全然挣脱,一霎那,多么复杂的感情,就这么从心底里油然而起。
霍紫鸢深邃的一双眸子,直望着对方的脸:“正因为你说的那堆屁话,本姑娘才不能平白收你这份大礼,我非要给你银子不可!”
“银子呢?”裴继欢有些气急败坏。
“这个嘛。你别急嘛,我又不跑了的。”霍紫鸢拿着皮子走回柜台:“掌柜的,九百五十两,成交不成交?”
路掌柜小鸡啄米一般连连点头:“成交,成交!”
霍紫鸢笑了起来,一对圆溜溜的大眼睛弯成了月牙儿:“你给这位裴爷开了九百两的价,我加价五十两,九百两给裴爷,五十两进我的腰包,您看我这生意做得还地道吗?”
路掌柜哭笑不得地说:“别说啦,别说五十两,再多五十两,这生意也是地道得很的。二掌柜,你给裴爷开三张悦来客栈流通全国的钱票。姑娘,要不要留些散碎银子路上用?”
霍紫鸢拍了下柜台,竖起大拇指:“果然人情练达。开八百辆的票,给我们留下一百五十两银子路上带着。”
裴继欢淡淡苦笑,笑得十分牵强。无论如何,眼下这一时半会儿他是甩不脱这位刁蛮任性武功又高的霍姑娘了。他想走,袖子又在人家掌握里,他总不能大力挣脱,把这位姑娘就这么拽个跟斗吧,所以他只好目瞪口呆地看着霍紫鸢麻利地取过三张钱票和一百五十两银子的包裹,然后故作亲热地挽着他的胳膊:“走啦,我请你吃好吃的还不行吗,别生气啦!”
店堂里的人们又一次哄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