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风铃举着伞柄,脚步急促跑下来,把伞全遮在褚风的头顶。
我不要!褚风说,挑着重重的扁担闯进了门。
季风铃抿紧唇,旗袍的裙边沾着黄泥水,伶仃立在风雨里。
褚风太阳穴轻微鼓胀,她心软了,卸下担子,冲褚秋说了一声,走出来闷头说:我送你回去。
季风铃要把伞给她,褚风转身回去取了蓑衣和斗笠。
褚风:会穿吗?
季风铃轻轻摇头。
褚风一把把她扯进门廊下,动作粗暴的给她戴上斗笠和蓑衣,摸到季风铃冰冷的手,她不自觉生气,说:穿成这样
季风铃反手轻捏她的指尖,一瞬间便松开。
天边是斜织的细雨,两道身影一前一后走在田间的地埂上。
褚风脚程快,走在后面,季风铃脚程慢,走在前面。
褚风走一段路就停下来,静静看着季风铃走远,人影快消失时,她拔腿再拉近距离,反反复复。
季风铃从没回头,褚风失去追逐到并肩的勇气。
褚风把季风铃送回李家,不靠近了,只顿在门外。
季风铃迈步进李家,突然被褚风喊住。
季风铃,你再叫一次我的名字,褚风近乎痴望的看着她,叫我的名字,我就原谅你。
季风铃回首,头发半湿,发尾汲着水,看着褚风轻轻摇摇头。
褚风转身消失在雨幕,身后的人影模糊,河湾淌着黄泥水,冲刷过石壁,隔出一道跨不过的距离。
当晚,褚家的大门被人撞破,男人突然冲进来。
坏了!
李家要查那个死了的女佣人!
褚风蹭的站起来,褚秋脚步错乱跑过来,手里捏着一个精致的荷包,用力一掷。一纸信、银元和金子全摔在褚风的身上。
混账!褚秋从来舍不得打褚风,这是第一次,她恨不得打死这个脱胎襁褓,第一声不喊爹,不喊娘,却咿咿呀呀冲她叫姐的混账!
小秋!褚秋被男人搂进怀里安抚,你的肚子。
褚秋失控咆哮:我打死你!我打死你这个糊涂蛋!我让你杀人!我让你
褚秋软在了男人怀里。
褚风倔强的立在房檐下,她弯腰把钱归拢到怀里,捡起那页半湿的信纸。
季风铃不爱说话,但有一手秀丽纤长的字。
小风,对不起。
褚秋咬牙,恨不得立即把这信纸撕烂,她攥皱,几乎揉烂,沉默之后又珍惜的把纸摊平,用衣角小心翼翼拭去上面的水珠。
小风,对不起。
笔墨在此晕黑成一团,季风铃有没有犹豫过该如何剖白,该如何自述。
褚风抬手抹了一把脸,把煤油灯端近,眼泪滴在纸上时,她会手忙脚乱的揩过。
【我是靖中人,幼时随父母逃荒投靠至李家,我在李家长大,和少爷有了婚约。
打仗了,少爷投身理想,托我照顾好李家,他一去五年,无数人觊觎李家的财富,我只能和老爷远走他乡。
这么多年,少爷并非一纸书信都没有,你看到的那些来李家的客人,次次捎来口信,次次就要从李家带走大量金银钱财,资助战事也好,投资建厂也罢,我只要少爷的消息。
老爷双眼近瞎,账面银钱挪用全由我说了算,我几近掏空李家,却丝毫不敢泄露李家金山已空。
日防夜防,家贼难防,我害怕的事情还是有了端倪,我恐成他人手中玩物。
为了拖延时间,我先传出老爷意图纳我,实老爷养育我十数年,早就视我同亲儿
我借老爷之口,传出李家远在建中存蓄了一笔钱,留给李家后人。
保险箱密码只有少爷和老爷知道,少爷不知所踪,老爷行将就木,如果还有第三个人能知道这件事,那必定是我肚子里的第三个李家人
我前后谋划,要保护老爷,保护李家,保护自己完璧之身等少爷回来。
小风,你我第一次见面,我就知道了。
你看我的眼神很像我痴迷凝望少爷。
我受方管家和周婆桎梏,信不过任何人,你是唯一的破局人。
小风,少爷坦荡一身,抱负伟大,他不会容你,我也不希望,被他知晓你我之事。
拿着这笔钱,带着秦大哥和你姐姐,走吧。
季风铃书。
】
大雨夜,雷雨闪电刺破天空,秦树连夜收拾行李,驾着马车停靠在褚家。
褚秋拖着褚风的手,褚风连连挣扎,嘶吼道:我不走!
走!
电筒光一晃过天际,远处有人高声呐喊,李家少爷接连两天督办周婆的案件,开棺验尸,询问,李家腌臜之事,早有前科的秦树,前后不肖多久,他就推断了真凶。
消息从警察局传出,褚秋成了要浸猪笼的破鞋,秦树成了二进宫想再出来,难上加难!
褚风?听说她对季小姐殷勤备至,上课时她会在课堂上偷偷描摹女人画像,放学了,她会躲在李家窗外的大树偷偷呆上半天一夜。
女人和女人!那叫磨镜!不知羞的东西!门口要泼粪才行!
秦树大喊:走了!快
远远的几声遥喊穿透雨幕:杀人犯抓住他们
褚风一把挣脱褚秋:我走了她怎么办!
我不走!姐,你和秦大哥走吧!
姐
褚秋咆哮:你不走!你要陪你死在这里吗!小风!
姐。
大雨冲刷得人难睁开眼睛,褚风哽咽:她骗了我
你还有姐姐!褚秋一把抱住褚风,小风!还有姐姐!
还有他,褚秋牵着褚风的手,轻轻放在自己的肚子上,咱们有家了。
褚风失魂,被褚秋拖拽上马后的木板,秦树扬起鞭子,马蹄踩溅黄泥,载着他们出了水镇。
警察局的人扑了空。
几场戏一连拍了一周都不止,雨景搭设困难重重,对演员和工作人员都是考验。
一场雨夜的爆发戏,更是难上加难,沈风、美术和摄影为这场戏画了成沓的分镜纸,剧组上下工作人员通宵达旦连熬几个大夜。
拍摄时恰好赶上雷雨天,沈风要借一场自然雨,置景的工作人员却怕雷劈下来,到时候人器材全都要毁了。
但没人说话,大家穿着雨衣坚守岗位,在风雨里听林柯和王冰冰的咆哮。
沈风哑着嗓子喊卡时,全组上下都松了一口气,最难几场戏都过去了,再补几个镜头就行了。
天边破晓,云开雾散,林柯眼圈红肿的立在原地,小王把她从马车上扶下来。
林秉然穿着雨衣筒靴来接她,林柯仿佛没出戏,眼泪不受控制的淌下脸颊。
回家了。林秉然说,手掌抹掉林柯价边的泪。
沈风路过,嘴巴里含着湿了半截的香烟,用手把湿衣服拧干,提醒林秉然:可别刺激她了。
林秉然用房卡扫开602的房门,握着门把手撑开半臂宽的距离,拦住林柯进屋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