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希望在自己难得休息时,还会有不长眼的蠢货来打扰自己。
——他怕自己会忍不住宰了对方。
“冕下,是我。”来者却并非敌人,也未露出身形,只是隐于阴影中低低开口,“我们曾于荒魂谷外见过。”
萧崇琰垂首看了那阴影中的人形一眼,有些讶异地挑了挑眉:“你是那个刀客?”
“你可知在中洲如此作为,景钰必不会放过你?”
他认出这是荒魂谷外那个用刀的亚圣,也深知对方是个中洲境内的散修,身后并无势力依靠,绝非景钰的对手。
“我可以为冕下带路至十万山。”然而那刀客却像是并不在意,只是执着地开口道,“冕下请跟我来。”
萧崇琰看了那刀客一眼,随后毫不犹豫抬步,跟上了对方的身形。
小巷内,墙根下的阴影一寸寸向外蔓延。
“冕下,我与景帝本就有仇怨在身。”在安静无声的小巷内,忽然响起那刀客的声音,“您不必忧心。”
“一千七百年前,就在这条小巷子内,是您的一道剑意护住了我最后一点魂魄,令我得以转世,且自其间领悟出了自己的刀意。”
“当年我身为景帝护卫,于刺杀下为保护他心脉尽碎,灵脉皆毁,却被他带回地牢折磨百日,最终被千刀万剐而死——”
那刀客平静地说着曾经极其惨烈的往事,声音里毫无半点情绪波动。
“若非您那一道剑意护持,我早已堕入鬼道,不得轮回,为报复景帝而自毁大道。”
阴影下的那道声音坚定至极:“护道之恩无以为报,传道之恩更是愿以一身无用之躯誓死追随——如今换我护冕下一程,虽不能了却这番因果,亦能令我心安些许,不至再埋怨自己毫无用处。”
萧崇琰听到这里,心底便已自然而然推算出一切前因后果。
他神色有些复杂。
原来是这样。
“你是当年的那个护卫。”
那个被自己斥责的华服少年,便是当初独自离开皇都,隐瞒身份进入青山书院读书的景钰。
萧崇琰在心底叹了口气。
长久以来那副始终缺了几块的拼图终于被补齐,隐藏在迷雾中的真相正在缓缓成型。
原来是这样。
血脉争锋,青山书院,有人告发自己的魔族血脉……往后那些年中,他与景钰相处时那孩子别扭却隐忍的态度……
居然是这样。
“冕下,我就送到这里。”
在萧崇琰漫不经心想着那些往事的时候,阴影中的刀客停下脚步,再度轻声开口:“请您放心地去做您想做的事,冕下。”
“沧澜大陆,绝不会令您再一次失望。”
……
……
片刻后,身旁再无声息,萧崇琰望向前方,看到湛然佛光萦绕林间,连绵十万里不觉的大山深处黑影憧憧,山的那一头,便是北地。
那自始至终未曾留下姓名的刀客将他带至了十万山边界,佛修修行地澄水院前。
由澄水院山门而入,过院内禁地,可直入十万山深处,抵达北地某处隐秘的界碑。
这是萧崇琰与澄水院那位陨落的佛子若空之间的秘密。
“嗡嗡。”
萧崇琰的心湖内,有一颗金色的莲子轻轻颤动,释出浩然佛光,与澄水院山门外的结界轻触,轻而易举便为他打开了澄水院的山门。
山门另一头,一个冰雪可爱的小沙弥挑着灯等候在山道旁,见到萧崇琰也不惊讶,像是早有预料般单手行礼,接着“啊啊”两声,示意萧崇琰跟上自己。
夜色下,一道蹦蹦跳跳的身影在山道间行走,每一步落点都蕴藏着某种玄妙的规律,很快便带着身后的黑衣剑修一同消失在原地。
一炷香后,夜色间烟尘滚滚,全副武装的中洲军队浩浩荡荡而来,被看守在山门外的佛修不言不语拦下。
两位佛修神情平和,双手合十微微俯首行礼,虽一言不发,但所有人都知道他们的意思。
因先前在荒魂谷内曾遭鬼化,澄水院所有佛修自那之后便开始修行闭口禅,潜心修行,为清心静气。
而世代看守鬼狱的澄水院,一直以来都有这一条不成文的规定。
——澄水院前,需下马解兵,徒步空手而入。
这些浑身杀意,满身凶器的军士,自然不被允许进入。
中洲这支军队的统领在原地沉默良久,似在思考对策,身旁副官却似是有些焦急,低喊出声:“统领!万不可放跑了那个叛徒!”
他们分明看到萧崇琰往澄水院的方向而去!
然而那统领却只是冷冷地看了自己的副官一眼,随后大声喊道:“收兵!列阵,原地整修!”
他朝澄水院的两位佛修抱拳行礼,满脸歉意:“既然如此,那我们在此休整便是,绝不会踏入澄水院一步,还望两位大师见谅。”
他们只是守在山门外,澄水院的佛修自然并无意见,微笑行礼后便自原地离开,盘坐于山门下继续修行。